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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光是那些修行门派留下的后手,要的就是自毁不叫证据落到除魔司手里。
国朝依律治天下,万灵俯首,秩序井然,朝廷可以偏私,也可以打压修者,更能在西疆划界护着投军的大妖,但不可乱了法度。
只要没有证据,由乐平坊追查至此的所有线索便全部被切断,这次的行动也成了彻头彻尾的失败。
青山派大可以耍赖,不仅蛛师要受责罚,正卿大人也不知道又要发多大的脾气。
峰回路转,罗绯心头的惊喜压过了胸口的疼痛,她甩鞭从稻琼手里把符箓夺了过去,闭目结印,欲将符箓封存起来。
大妖自有手段,符箓被一道道红色虚线缠绕住悬停在罗绯面前,一条活灵活现的小红蛇自红线末端汇聚成型,缠绕爬至符纸顶端,似蟒蛇进食一般张开大口,将挣扎扭动的金色符箓慢慢吞了下去。
这样就能万无一失了。
稻琼见状松了一口气,眼前猛然晕眩一花,险些暴露出妖瞳。
她压下喉咙口一阵阵上涌欲呕jsg的血腥味道,强装镇定,对身边救了自己一命的胖子道:“我叫稻琼,出自西疆军中,方才多谢兄台出手相救,仁兄怎么称呼?”
胖子咧嘴和善一笑,“好说,不过是顺手而为,当不得平海将军称谢。”
他抱拳拱手,“宋乘雍,巡城司北城掌旗使,蒙上官赏识举荐,来城东司衙寻个前程。”
巡城司里,小旗上头是掌旗使,然后是旗官,再往上才是司衙都尉。
能被上官越级举荐,宋乘雍的才干可想而知。
稻琼跟他简单寒暄了两句便出言告辞,宋乘雍颇感意外,“现在走?咱们好不容易才把这桩案子拿下,幕后黑手是那青山派——”抓到这么条大鱼,正是该留下来论功的时候,这时候走多吃亏啊!
一边捂着肿脸后悔没顺手救人的孟家门徒闻言也看了过来。
稻琼体内气血沸腾翻涌,脑袋越发晕眩,面前景物已开始扭曲出现重影。
她体内妖魄蠢蠢欲动,耳朵痒得厉害,尾巴骨也开始发烫,稻琼狠狠掐住自己手掌心,摇头笑道:“我府里还有些事情,今天出门前父亲还叮嘱过我,叫正事办完了就赶紧回去……”
罗绯修为比她高,方才面对青山派那些闪着金光的符箓都不敢直接上手触碰,用脚踩着动用全身修为妖力才能压制住。
她一个连妖魄力量都不敢用的二流大妖直接从绿光里抢下一张符,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稻姓,西疆女将,宋乘雍早便知道她是谁,此时也不再劝,点点头,“好,既是元帅吩咐,那定是有要事相嘱托,少将军请自去,一会儿我来向罗司使解释。”
稻琼谢过院内军士们相送的好意,独自一人走出宅院,身后大门便重新上锁被封住了。
在罗绯将符箓封禁完成前,这间宅邸不会放人进去。
她稳步离开守门的军士视线,随即闪身拐进暗巷极速奔跑。
才沿小路跑出两条街,浑身澎湃的气血再也压抑不住,她一头撞进一条死巷里倒下,口中呕出鲜血,耳朵不受控制从头顶发间长出……
稻琼咬牙呜咽,捂着毛茸茸的耳朵抱住头痛苦伏地挣扎。
那群可恶的贼道,就连符箓里都针对大妖加了破法之术。
这种术法算不得致命,只是中了咒的大妖内力经络节点被破,血气沸涌,短时间内再难遮掩妖身。
而那些贪婪的修家要的就是这个。
大妖自己暴露了身份,叫民间一些心怀鬼胎或对大妖抱有恶意的百姓去给天师们报讯拿赏,这种情况下引来了捉妖道士的围猎捕杀,只要别伤及无辜,朝廷可不会管玄门道上的恩恩怨怨。
稻琼咬紧牙关,极力压制着体内沸腾的妖血。
血气与妖力对冲产生的剧痛冲刷着经脉血管,她心跳如鼓,耳膜里似有滔天的海浪咆哮,眼前逐渐出现了幻象……
定魔关外黑雾弥天,百丈高的狂兽咆哮撞碎军阵,她单膝跪地,手中长刀崩断,头盔破碎,一只耸立而起的猫耳上泼洒了袍泽污血。
一个断腿的女人躺地上咳了几声,血从嘴角溢出,她毫不在乎抬手抹掉,“以往休沐时,少将军总躲着不愿和我们待一起,我还以为您是金贵人,瞧不起咱们这群大老粗,原是藏了这么一个秘密……”
“早说啊,不就是妖么!大妖除了那看不见摸不着的一魄是灵兽形,身体也是人生肉长的,跟咱们有啥不同?”
雾海汹涌而来,意味着生机不敌死气,牺牲在这片土地上的兵将越来越多。
入目满是笼罩红土的黑色大雾,狼鹫将士非死即伤躺血泊里目露绝望之色,嘴却一个个比石头还硬,“你懂个屁!有了那一妖魄,以后咱们少将军登台演武,能一爪子掀翻隔壁虎豹营的狗杂种!”
……
稻琼愣愣看着那群混不在意她身份的袍泽,狂兽如山倾般压向一个粗汉,他手中刀已卷刃,瞎了一只眼,半张脸上全是血。
头顶万吨巨兽轰砸而下,他回头笑问道:“少将军,你爱吃俺做的鱼吗?”
“啊——”
稻琼仰天长啸,声波掀起气浪,暗巷连带周边好几条街道的墙砖系数炸开,碎石乱溅飞开。
她琥珀色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竖瞳,一对耸立头顶的尖耳探出,毛发蓬松柔软的长尾韧如钢鞭,一甩地面便爆碎陷出深坑,连带着小巷里整条石砖路都震裂开来。
宅院里,小红蛇被怒妖啸声震得身体一抖,符箓最后一点金光也被它吞了下去,小蛇尾巴尖尖一甩,吓得凭空飞扑进罗绯的心口消失不见。
宋乘雍神色惊疑不定,“这是什么声音?”
罗绯睁开眼睛,神色复杂,眼中似有惋惜又有痛恨,“又有大妖被破法之术逼出真身了。”
她收敛眸中情绪,下令道:“先不忙着回去,都与我一同去拿了那头罪妖!”
闹市失控,即便无心伤人,这般吼啸音浪也定然会造成骚乱,单是那些损毁的建筑,换算成银钱也够他赔的。
“呃,罗司使,真……真要拿?”宋乘雍问得颇有点小心。
某种意义上,暴露的那名大妖可是这位司使的同类。
罗绯不理他,狐裘甩一旁下属手中,抽刀率兵士径直出门,“即便是因为中了暗算才在闹市失控,情有可原,法也不容恕。
现在出手杀了他,总比叫他日后落入修派手里取丹扒骨来得强。”
她出门前站定,回头看向身后迅速列阵跟上来的众人,“今日就当我罗绯欠诸位一份人情,给那家伙一个痛快。”
司衙的人当然比那些修行门派设在城镇落点的道士修家来的快,更何况事情发生地离他们办案的地方极近,只隔了两条街道。
然而罗绯带人赶到的时候,那条已成废墟的死巷空无一人。
她抬头闭眼轻嗅,下一秒跃上墙头朝一个方向奔去。宋乘雍忙率众军士跟上,在一条行人不多的街巷拐角看见她逼近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不知道是哪家高门娇养出来的小姐,身上竟无半点修为,脸上覆着半遮面的薄纱,双眸晶润明亮,瞧上去柔柔弱弱的,正站在一个糕饼摊前买米糕。
“就拿这一块儿吧,谢谢大娘!
实不相瞒,我家弟弟最爱吃您家的米糕了,城东蒙学堂这几日休沐放假,他呀天天在家里念叨这一口……”
一旁女婢上前将包好的米糕接过,萧缇转身瞧见了悄无声息站到她身边的女子,似受了惊吓般退后两步。
等瞧见了罗绯腰间悬挂的令牌,她忙伸手将戒备上前的女婢拉住,“琥珀,没事,这是除魔司的司使大人,不是歹人。”
萧缇对她点头,正欲擦肩离去时,罗绯叫住了她,“你怀里抱着什么?”
“您说这个?”
萧缇柔柔一笑,手抬高了一些,身前斗篷分开,脖颈间的系带垂落下来,她手心托抱起一只瞧上去病恹恹的萎靡小猫。
小猫本来藏在斗篷底下,此时乍见天光,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喵”了一声,扭头就想再往斗篷里钻。
萧缇不动声色捏了捏它肉垫提醒,它不情不愿抬起前爪,把悬到脑袋跟前的系绳衣带勾进嘴里咬住装蠢……哦不是,扮作调皮可爱。
“大人,这是我养的猫,很听话,但有些胆小。家中弟弟顽皮吵闹,我怕吓着它,出门时就一并带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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