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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垂着头,眼睛也随之望着脚下,不敢看着叶珅讲话。对方越是坚定无畏,越发赤裸裸地显露出她心底的卑鄙与自私。
“你这人真墨迹,找我帮忙的是你,如今就差最后一步,又劝人收手,究竟烦不烦人。”叶珅没好气地说。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金叶子塞到卫璃攸手里:“你先拿着,等出城了多的是要用钱的地方。洛殷城郊东十里有一户农家姓刘,是我在北伐途中救下的流民,后来被我安置在那儿。你出城后先去寻他们,就说是叶公子的朋友,他们自会安排你们落脚,再来联络我。”
“阿珅……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你……”卫璃攸眼里漫上水雾,沾湿了羽睫,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蝶翼,时不时扑腾着。
“你我之间有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叶珅将她微凉的手捂在掌心,宽慰道:“你放心罢,大王即位不久,少不得叶家与独孤家的扶持。我们两家人又是那样亲密的关系。即便查到我头上,大王也不会在这节骨眼上轻易动我们的。再说了,郡主消失不见,也没人可以证明就是我所为,只要我脸皮够厚抵死不认,又能耐我何。”
话说得十分轻巧,好似玩笑。可谁会不明白,将来的麻烦远不止如此简单。
“我原本也想不通你为何执意要离开,如今却大抵明白了。”叶珅又看了眼卫璃攸身后的女子,揶揄般笑道:“眼下这已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就算是为了她人,也不该在这时候退缩。”
卫璃攸半抬起头,脸红得像是被特意抹淡了的胭脂膏,生怕被人瞧出了什么。她偏了偏头,见红绡正盯着自己看,眼里似结着晶莹的冰棱子一般,又亮又冷。
那眼神她实在熟悉。思来想去,才终于意会过来。赶忙撒开了叶珅的手,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一小步,再斜着眼去瞧对方脸色。
果然,这时才恢复了一贯的和颜悦色。
向来没什么眼力见的叶公子,并未发觉自己无形中打翻了醋坛子。径自走到门边,打开条门缝往外瞅了眼:“现在外面没什么人,可以动身了。”
为了这日的计划,卫璃攸事先已将下人们支开,故栖云阁主室外空无一人。
三人打算从侧门出去。不巧刚迈出侧门脚没几步,忽闻身后传来女子呼唤,不得不故作镇定地停下脚步。
“叶公子,这么快就要走了?”卧雪似乎刚从外头回来,今日好巧不巧地从侧门进来,正好撞上三人。
卧雪整日忙里忙外,却还记得,叶珅今日是一个人来的。虽然叶公子前两日来时都有带着两个随从在身边。
曲卫二人埋着头,不敢吱声,生怕被卧雪瞧出端倪。
“我还有事要办,今日就不久留了。”叶珅笑道。
“我方才在屋里没瞧见郡主,红绡也不在,可能是出去走动了。”
卧雪的视线慢慢移在叶珅身后,不禁愣了下,脸上的笑也瞬时凝得生硬。
彼此沉默了好一阵子,对方越是安静,三人便越是心慌。叶珅正想说点什么,好化解这僵持的危险局面。卧雪却突然露出如常的亲切笑容,目光也转回到叶珅身上。
“叶公子若瞧见了郡主,有劳带句话……就说,如果在外头玩累了,就早些回来罢。可若想多玩一会儿,也不必着急回来……”她眼睛一动不动地钉在叶珅身上,倒像是故意强迫自己不去看向别处:“奴婢知道郡主近日苦闷,是该出去散散心。可外头总比不得在家里安心。”
“卧雪,你怎么了?”叶珅见她眼里似乎闪动着水光,忍不住问。
卧雪笑着揉了揉眼睛:“没事,眼里被风刮进了什么东西,一会儿就好了。”
可这四下平静,哪里又曾刮风。
“各位走吧。”卧雪展开眉眼,笑着说:“我也该去忙了。”说罢就转身走开了,足下还是那样轻快,同她平日里行事为人一般,总是灵巧利落。
卧雪却没直接走近栖云阁,而是走向另一个方向。
远远瞧见一行侍卫走近过来,领头的人正是常荣。他如今已是禁卫统领,眼下应在带人巡视。只见卧雪快步走过去,似在主动问安交谈。常荣果然停住脚步,倒给了三人脱身的机会。
叶珅出入王府已是司空见惯的事,旁人见着也不过是行礼问好,并不会留意叶公子带的是哪两位随从。
可唯独要过薄管事这一关。
按规矩,外客但凡进了王府大门,便要去薄管事的小座前,报上姓名府邸,出去时再核对一遍,方可放行。就是王府常客叶公子,也免不掉这道手续。
薄管事眯着眼打量着叶珅一行人。他抬起两条略微泛白的眉毛,手指在名簿上笔画了下,似乎在琢磨着什么,嘀嘀咕咕地道:“小人怎么记得,叶公子今早是一个人来的……”
叶珅应道:“管事怕是记错了,我今日同前几日一样,身边常带着两个人一块。早上也按规矩在这名簿上写了名字,您不信再翻翻几天前的。”
薄管事往前翻了几页,果然如她所言,俱是记着三个人名字。
叶珅提醒道:“管事可还记得我早上丢了东西,当时还劳烦你帮忙寻了一阵,许是那时候太乱了,忘了还有人也是正常。”
“是有这事。”薄管事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几乎要被她说服。
原是叶珅趁他帮忙寻东西,赶忙把两人名字添上,再将名簿合起。她晓得这薄管事的习惯,因差事已干得有些麻木,记过的东西总不想再多看一眼。
想来叶珅是王府常客,叶家又和王府走得极近,薄管事便不再为难她。可他瞧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心里头还是不由阵阵泛疑。
“管事今日可是遇着什么事了?”正在例行巡视的独孤羽见他干站着发愣,半天不动,便走过来问候。
薄管事见是独孤羽,连忙作揖行礼,又道:“小人只是发觉自己上了年纪,越发老眼昏花,记不住事了。”
独孤羽接过话笑道:“您身子骨看着还十分硬朗,何必枉自菲薄。”
薄管事说道:“说来惭愧,今日叶家公子同往常一般,携了两个随从一道,也都留了名儿。可小人想来想去,只记得他是一个人来的。都说人老了容易糊涂,记不清事,这话倒是不假。”
独孤羽听罢神色骤变,目光惊慌,忙问:“你说叶珅早上一个人来,却带了两个人离开?”
薄管事解释道:“是小人记岔了,把那两个人给忘了。”
“他离开了多久?”独孤羽问。
“刚走不久,怕是这会儿才出了王府。”
薄管事话才说完,就见独孤将军带着人火急火燎地往王府外奔去。他心里忽然凉嗖嗖的,也不知自己无意中讲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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