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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是,是。”那人被他捏住命门,牙冠打颤。
“判断精准、分工明确,确是他的手笔。”张继抓下他的蒙面,拧肩反手将人绑住,收拾完桌角撞昏的那个,这才走到廊前低头瞅了瘫倒的那名放哨,问慕洵:“刚刚这是?”
他分明见着一道极快的人影,只在门前一晃,放哨就倒了。
“厨房杂役。”慕洵答道:“前些年陛下安排的,澄州菜做得不错。”
张继了然。原是陆戟留过一手。
“辛苦将军,这几位还要劳您处理。让大人身险相护,在下无以为报。”
“慕大人客气,”张继绑好最后一位,将人丢到一边,抱拳笑道:“倒是希望今后能来贵府蹭上一顿佳肴,澄州菜听说不错。”
“随时恭候。”
慕洵送别张继,循着月色抬头望去。
今日月光浅淡,半块鹅梨挂在天上分割黑白,乌压压的云层不时调换阴阳,空气潮湿,颇有些冷意。
慕洵走至庭院,拢了拢身前的外衣,放横手臂在腹前搂护着。
“夜前下了雨,这会儿又湿又凉,大人莫要寒了身子,赶紧歇息吧。”皎月见他驻足,皱眉劝道。
“这些天已然歇够了。”慕洵似乎回着她的话,又似乎不是,“劳你准备,待会儿梳洗一下,我换套衣服。”
皎月脚步未动:“大人干嘛?”
“去候朝。”
“众卿平身。”
陆戟捏紧龙椅扶手,尽力将目光从许久未见的慕洵身上移开。
今日的朝事似乎尤为繁多,地方奏报许久不完,殿外的天色却未有大变。
“陛下,臣有事启奏!”
陆戟收回集中盯着慕凡矜的眼角余光,被这道熟悉的声线唤回神。
刑部尚书唐敬之出列,稳步走到大殿正中躬身拜倒。
“陛下应知,这位——”他划出右臂,掌指慕洵,“为固新权,杀害天族;为享荣华,祸乱朝纲;为师不正,为官不清,实乃惑君佞臣!”
陆戟心道:朕还未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几位臣子跪身拜倒,显为唐敬之同党。
“朕听说你三番两次派人刺杀慕相?”陆戟扬起声调问道,“若有质疑,上报给朕就是,唐大人此举,恐怕有暗杀朝臣之嫌啊。”
唐敬之没料到他这样问,低头回道:“臣只是不忍奸臣祸国,愿替陛下肃清朝堂、斩断根祸。微臣一片忠心,还望陛下明鉴!”
陆戟嗤笑一声:“原来朕尚未出世的龙子竟被唐尚书视作祸根?那在唐尚书心中,朕岂不是祸根之主?”
“陛下误会!”
早在陆戟反问之初,他便已冷汗淋淋。皇帝的这番问话分明是诡辩,他明知自己这祸根在指代慕凡矜,却为包庇此人,将其曲解为他腹中那块孽肉。
怎会如此?皇帝不是避讳不谈此事吗?那不入流的东西皇帝不是连天罚也不屑安排的吗?
附议的几位朝臣浑身发抖,未敢帮腔。
“张继将军一早送了几位刺客给朕,说是半夜潜府欲意行刺慕相。唐大人,那几位都有出入您尚书府的记录,人可都招了。”
“陛下!陛下当体恤微臣之心啊!龙嗣之事,臣,臣委实不知!可慕洵借病大收财礼贿赂,纵使陛下怜他,也不该姑息养奸!”唐敬之见势不妙,话锋一转。
好一句委实不知!陆戟在心底翻过三回脸,忍怒深吸了一口气。
朝中臣子面面相觑。他们当中多有趁势送礼之辈,本想借此在慕洵处买得一份心安,谁料被这唐敬之当朝捅出。
“陛下。”沉静已久的慕洵开口。
陆戟终于名正言顺地看着他走到殿中,如竹身姿前罩出一道显眼的小丘,比之上次一别更要隆出一圈,沉甸甸端在他窄细的腰前,让天子眼底多添一丝柔意。
慕洵跪立揖礼,垂首捧举一叠赤封文书:“近日多有臣子为龙嗣献礼,因进宫礼制繁琐,托臣代陛下收容。凡所进献,按人名品级,皆登记于册,还请陛下过目。”
他身子笔直,玉石腰封在跪姿的拉拽下将前腹后腰撑得紧绷,看得陆戟臀下生火,几次忍不住想起身奔去将人扶起来。
方公公眼明心亮,立刻前去接过名册,托着手臂将慕洵扶起。
陆戟装模作样将书册翻阅一遍,自语般笑道:“诸位爱卿大方,送给朕不少宝贝啊。”
朝中无人敢言,各个低头掂量着自己脑袋的重量。
“不过唐敬之,你的事情朕可不能不管啊。”陆戟矛头一转,盯着唐敬之金纸般绝望的脸色,微扬唇角,“也罢,朕不杀你,免得落下个徇私枉法的罪名。”
“我朝律法,恐怕没人比你这刑部尚书更清楚了。欲伤龙嗣、行刺重臣,不管是哪项罪名,自去天牢领罚吧。”
“还有诸位,”陆戟转眼看向几位胆小的附议之臣,“停职待查,若有结党,严惩不贷!”
“退朝。”
“退朝——”方公公将声音传向殿外,传话的太监层层宣告,将早朝结束的信号传彻宫廷。
唐敬之下狱,朝臣四散离去,纷走的谈话声中充斥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兼同党争之外令人唏嘘的寒气。
张继刚出殿外,思量间想起前几日同陆戟约练骑射,折返殿前,却见小皇帝正殿未出,奔向慕洵朝前站定的位置,蹭下巴贴脖子,将人环腰抱得死紧。
肉眼可见的死紧。
殿外晴空万里,微风习习。
他忽然觉得今天光线太暗,不大适合骑马射箭,于是摇了摇头,向避着脸看过来的方公公比了一道手势,转身回府。
那道手势是飞禽展翅之意,语做——咕咕。
至于算是谁放的鸽子,他可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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