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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资安,你自幼饱读圣贤书,却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为了活着,认贼作父,替贼人卖命,枉杀无辜,你不羞愧吗?!”
曾晶站起来,用独特的闽南口音高声斥责道。
他快死了,但又觉得他不能死的毫无骨气,他得站起来,证明他高尚且不屈服的品格,再以一种俯视的姿态去批判即将杀死他的刽子手。
如此,死得还不算窝囊。
曾晶转脸便朝着谢资安的身上吐了口唾沫,骂道:“恬不知耻的小人!”
他个子矮小,矮了谢资安足足一头,瞪着一双眼,看起来十分滑稽。
但此刻他却像个巨人。
一旁的番子见状想要出手,但被谢资安拦了下来,谢资安看了眼胸口前的唾沫,毫不在意的掏出帕子擦干净。
自从他认了江海河为干爹,辱骂声都可以翻印成册了。
不过他不在乎。
“作为小人,我起码可以活着。”谢资安轻笑道,“不作君子,只做个普通人我都没法活着。”
曾晶冷声道:“你大可一死,往后自会有人敬重你是好汉,不要再为你的懦弱怕死狡辩!”
谢资安想不通曾晶这么个脑子怎么会写出那般有才华的檄文。
“曾庶常是忘了点什么吗?谢府贪污军饷,我哪怕如你愿早早死去,也不会有人敬重我。”
“我本来就是罪人,何故怕再罪加一等?反正等待我的都是一样地口诛笔伐。”
曾晶被谢资安呛得说不出话来,脖子一梗,干脆等待着刀抹脖子。
“曾晶,檄文当真是你写得?”谢资安心里一边说服自己曾晶在翰林院很有可能是扮猪吃老虎,但一边又觉得此事疑点重重。
曾晶不屑地睨了眼他:“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我写得,你要杀要剐麻利点。”
谢资安忽然笑了:“杀你是为下下策,如果你愿意为太后........”
他还没说完,曾晶就料到他要说得话了,怒声打断道:“让我为贼人卖命,休想!你当天下所有人都与你一般不要脸?!我呸!”
这人心气高,既然写得出讨伐太后的檄文,就决计不可能为太后做事,谢资安这一问注定是讨骂。
谢资安缓缓转身,从阴影走到了雪白的月光下,巷子狭长逼仄,尽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即使他的右手颤得没有以前厉害了,好了许多。可当他陷入两难时,又会颤得十分厉害。
比如现在。
“大人,动手吗?”旁边的番子询问道。
谢资安沉默。
“阉人走狗,怕了吗?!”
曾晶双眼赤红的骂了一句,骂完忽的仰头望天,又道:“我曾晶这辈子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列祖列宗,唯一对不起得是我八十老母,母亲啊,您不孝的儿子,下辈子再为您尽忠尽孝——”
他自幼家贫,父亲早亡,没有母亲辛勤劳作,就没有他的今天。
离家前,母亲叮嘱他报效朝廷,他做到了,但自古忠孝两难全,母亲这辈子也都等不到他来报答哺育之恩了。
“扑通!”一声,他跪了下来,向同在一片天空之下的母亲磕头。
等他说完这番话,谢资安略微偏头,不去看曾晶,只对番子轻声道:“动手。”
他方才之所以犹豫,不是因为到底要不要杀这个人,而是他到底有没有杀对人,杀错人了又会怎样。
不过他很快想通了,哪怕杀错了曾晶,也无关紧要。
曾晶存心与太后叫板已然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在太后掌控的邺城下,以他的心性迟早会做出出格之事,掉脑袋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没等曾晶磕下去的头抬起来,刀剑已经抹了他的脖子,殷红的血溅上了泥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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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你让我见一见李少卿,求求了!您就进去通报一声,我和孩子给您磕头了。”一个妇人拉着小男孩跪在地上朝着看门的几个护院磕起了头。
“哎呀,你磕头也没用,大公子说了不见便是不见,你快些离去吧,否则休怪我们无情驱赶。”一个护院走上前说道。
这若是普通人家的门口早就引来一堆人的围观,可这是李府,愣是没一个人敢上去看热闹。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忽然响起。
“吁——”李寒池刚从郊外的五军营回来,他停下马,一边翻身下来,一边问护院,“她们是谁?”
护院如实答道:“回二公子,是管庶常的妻儿,在这里吵着要见大公子。”
妇人见李寒池有权有势,立马拖着孩子一起给李寒池磕头,哀声哭求道:“求二公子救命!”
李寒池皱眉,他一把提溜起跟着磕头的小男孩,打量了眼脏兮兮的小男孩,道:“你,一边玩去。大人的事大人解决,孩子来掺和个什么劲儿。”
他把孩子丢给护院看着。
“你站起来说话。”李寒池道,“还有别拽我鞋。”
妇人见状也不再哭哭啼啼,爬起来用衣袖擦了擦泪,从袖子中掏出两张薄薄的纸,递给了李寒池。
李寒池瞥了眼,便面色不善得将那两张纸揉成一团,冷声问道:“拿这种东西满大街的走,你不要命了,老子还要。”
妇人递给他的正是曾晶所作的那篇讨伐太后的檄文。
祖父特地把他和大哥叫过去,告诫道,离那篇檄文越远越好。
妇人见李寒池变脸,似乎是被吓到了,哭咽着说道:“二公子不要误会,我没有要害二公子的意思,我是想求二公子救我丈夫。”
李寒池:“我记得管庶常和这件事没关系吧?有事的是他同门曾晶。”
檄文之事的来龙去脉他也是略有耳闻。
管泽仁是他大哥李思澄举荐的,大哥欣赏管泽仁的文采,时常帮衬着点他们。但今日大哥连管泽仁的妻儿见也不见,说明此事绝对非同小可。
妇人闻言,哭咽的说不出话了,她指了指李寒池手里的纸团,又指了指自己。
李寒池不明所以 ,皱眉道:“你是说这是你写得?”
妇人摇摇头,半天才憋出两个字:“泽仁。”
“送客!”
李寒池几乎没有犹豫,他就说名不见经传的曾晶怎么可能写出这般文章。
原来是谢资安抓错了人,谢资安如今认了江海河作父,就算以前不是一丘之貉,现在也是了。
若是让谢资安查到到底是谁写得,谢资安肯定刻不容缓抓人,能在太后和江海河面前卖个好儿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二公子——”妇人跪了下来,凄声道,“我和孩子求求您了,没了泽仁,我们可要怎么活,这偌大的邺城,是万万容不得我们母子了。”
一旁和护院玩耍的小男孩虽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见母亲伤心欲绝的模样,也赶忙跪下来。
李寒池顿住了脚步,他想起了一个人,
他在一醉芳华里问谢资安惦记什么,谢资安说无非是惦记着怎么活着,那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如今谢资安认贼作父,活得应该比以前强了很多。
但不知为何,他这个无关紧要的人心里却不是很痛快,尤其是在昨日听说谢资安杀了曾晶后,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谢资安原先只不过是想着怎么活着,现在为何变成这般模样?
难道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吗?
他想问问谢资安,可........他没有由头,名不正言不顺,他李寒池不能去见谢资安。
今日一个由头自己送上了门,虽然危险,但他不想错过。
“他查到管庶常的身上了吗?”低沉的嗓音响起。
妇人一滞,旋即明白李寒池言指何人。
“我猜是快了。”如若不是这样,她也不敢违抗丈夫的命令,私自带着孩子来求李家人。
“我。”李寒池想着那张冷淡的脸,缓缓道,“姑且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
1人神之所共愤,天地之所不容。尤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
爱举义旗,以清妖孽
这两句话都出自骆宾王讨伐武则天的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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