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陈父见瞿家破落,瞿恩泽家无长物,不想让女儿嫁过去受苦,坚决不肯同意这门亲事。
瞿恩泽提亲被拒,并不灰心,从此一心一意钻研学问,头悬梁锥刺股,誓要中了功名,好赢娶陈家小娘子。
功夫不负有心人,瞿恩泽第二年便中了举。
虽然尚未出仕,并无进项,但摇身一变成了天子门生。
陈父哪还说的出话?见女儿死心塌地非卿不嫁,瞿恩泽又诚心诚意上门求去,一横心,陪了十抬嫁妆将女儿嫁给了瞿恩泽。
小两口成亲后日子过得那叫一个郎情妾意,陈氏很快就有了身孕。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夫妻俩添了第一个孩子,还是个男孩,夫妻俩欢天喜地,给孩子取了了好听的名字叫子誉。
谁知子誉生下来便病弱缠身,一年里头有一半的功夫在生病,夫妻俩几乎没操碎了心。
到瞿子誉磕磕巴巴长到两岁时,瞿夫人又怀了身孕。夫妻俩喜忧参半,对这一胎异常重视,虽手头并不宽裕,但参茸燕窝的没少进补,又请了有名的千金圣手每月来家里把脉,慎重得不能更慎重。
到生产那一日时,瞿夫人信心十足,心想天可怜见,两口子吃了这么多苦,这一回一定能生个健壮的孩子。
谁知道生下来的女婴小脸紫胀,连哭都不哭,被稳婆拍了又拍,才小猫似的叫两声。
大儿子子虽然病弱,但好歹勉强能拉拔着长大,小女儿却眼见得根本带不活,夫妻俩如遭雷击,开始四处求医问药,到满月时,瞿家已经请遍了长安城稍有名气的大夫,孩子却一天虚弱似一天,眼看着只剩游丝般的一口气了。
这日夫妻俩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去青云观烧香,恰碰上云游回来的清虚子,他不经意瞥见瞿恩泽怀里抱着的女婴,面色一变,宣道号道:“福生无量天尊!这位善信,你怀中的女娃娃命格大凶,邪祟缠身,寻常百姓怎能养活?将她舍了给贫道做徒弟吧,贫道或可保全她一命,否则不出七日,定会有性命之虞。”
瞿恩泽半信半疑,瞿夫人却病急乱投医,一把从马车上跳下来,对清虚子纳头便拜:“求道长救命!求道长救命!”眼泪像断线珠子似的收也收不住。
瞿恩泽见妻子如此痛苦,心就像被挖肉似的难受,哪里还说得阻拦的话。
瞿沁瑶便这样做了清虚子的徒弟。
拜师第一天,原本水米不沾的瞿沁瑶突然开始大口大口喝奶了,再过几日,闭着的眼睛会睁开神采奕奕地看人了。胳膊也粗了,小脸也圆了,尖尖的小下巴长出一圈胖胖的婴儿肉。
瞿氏夫妇这才放了心,对清虚子郑重地谢了又谢。
清虚子见夫妻俩满心不舍,孩子又尚在哺乳,便跟瞿氏夫妇约定,他们可以先将孩子带回家去,等孩子满了三岁以后,再送回青云观学艺。
到瞿沁瑶满三岁时,已长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除了面色还有些苍白,跟正常孩子没什么两样了。
夫妻俩又是欣慰又是难过,想起跟青云子的约定,眼看着不能再拖延了,只能咬着牙将瞿沁瑶送到了青云观。
之后每逢七日,瞿氏夫妇便将沁瑶接回来住一日,这样两边轮流住着,瞿沁瑶很快就长大了。
清虚子这些年只收了两个徒弟,大徒弟是他路边捡的一个弃婴,这孩子命格奇硬,被清虚子在冰天雪地中发现时,本以为早已断了气,谁知打开襁褓一看,竟还活着。清虚子暗暗称奇,又算得这孩子跟自己有师徒缘份,便将他抱回了青云观,取名阿寒。
第二个徒弟便是瞿沁瑶了。他先见瞿沁瑶命悠悠如一线,瞿氏夫妇形容枯槁,一时起了恻隐之心,便随口说出了收徒之事,心中却只有三分成算,只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若真能救活,便算是功德一件,救不活,也是她命该如此。
不成想瞿沁瑶合该命大,拜他为师之后,竟真的一日好似一日,不出一月,便与寻常婴儿无异了。他无奈之下,只得收下这第二个徒弟,但因是个女娃,便让她以俗家弟子的身份拜在自己门下。
他重视大徒弟阿寒,平日里悉心教诲,恨不能将一身本领都倾囊相授,谁知阿寒看着聪明,实则蠢笨如牛,他耳提面命了十余年,还懵懵懂懂,不能独当一面。
而原本他不怎么重视的瞿沁瑶,却聪明过人,学起东西来一目十行,远胜过师兄阿寒。
他见沁瑶这般有悟性,便渐渐收了敷衍之心,开始用心教导,几年过去,眼看着沁瑶已经学有所成了,便想着派她去莽山对付那蛇妖,想试试这孩子的深浅。
谁知他来找瞿氏夫妇商量,瞿氏夫妇却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说当初说好了孩子只是拜他为师,并没有说过要去捉妖除鬼,尤其沁瑶今年才得十四,怎能独自去捉妖?道长,你不是还有一个大徒弟吗,为何不让你那大徒弟去莽山?
清虚子毫不退让,说沁瑶既已拜入他门下,便是青云观的弟子,学艺这么多年,早该大显身手了,至于何时去捉妖,怎么去捉妖,他这个师父自有计较,无需对瞿氏夫妇多加解释。
总之就是,瞿沁瑶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僵持了好几日,最后到底是瞿氏夫妇败下阵来了,他们是沁瑶的亲生父母没错,但沁瑶的命可是清虚子救下来的。
这样一份沉甸甸的恩情,别说只是让沁瑶去捉妖,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不敢贸贸然说出个不字啊。
☆、第10章
瞿陈氏一边忆着前情一边打量着风尘仆仆的女儿,几日不见,女儿活像一朵水灵灵的鲜花打了蔫,头发乱蓬蓬的,衣裳好几日没换,连脸都黑瘦了许多,怎么不让人心疼。
“还杵着干什么?”她瞪眼望向门口束手束脚站着的几个婆子,“快到膳房去传话,说大小姐回来了,叫喜贵赶快张罗着做几个小姐爱吃的菜。”见婆子领命要走,又补充道:“先把温着的雪梨燕窝粥端一碗给小姐润润嗓。”
吩咐完,又转头对沁瑶说道:“一会喝完粥,你先回房好好梳洗梳洗,晚膳的时候咱们娘几个再好好吃点东西。”
“嗯!”沁瑶乖巧地点头,想起什么,问:“娘,怎么不见哥哥?”
瞿陈氏脸上浮现一层愁容,叹息道:“又病了,你出门那日晚上便有些咳嗽,这几日越发重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每年开春,你哥哥这一场病怎么都躲不了。”
沁瑶闻言,忙回身打开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包袱,先掏出一个绢布包着的物事,不经意往包袱里一看,底下竟有厚厚的一叠“飞钱”。
这叠飞钱数目相当可观,上面工工整整地印着随到随取的字样,看起来跟她在莽山上见到的那叠没有任何区别。
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已经谢绝了那位公子呀?
她皱着眉头想了又想,是了,从莽山回来时,路上曾几次跟师父到路边酒肆买食,马车停在路边,一时无人看管,想来多半是那个时候了。
可师父和她都不是泛泛之辈,师父尤其精明多疑,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将飞钱放入她包袱中,对方的身手可想而知了。
瞿陈氏见女儿包袱里蓦地多出一大堆飞钱,女儿神色又隐约透着不安,她忙急问道:“阿瑶,这些钱是从哪来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瞿沁瑶心一紧,母亲本就不赞同她一个好好的女孩当什么道士,若知道自己还在莽山中撞见了一群陌生男子,怕是得气得立时去找师父算账吧?
“没什么。”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这些钱是师父预备拿回观里的,想是走的时候太匆忙,便落在我这儿了。”
瞿陈氏狐疑地盯着女儿看了又看,见女儿神色坦然,不似作伪,便勉强将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