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骨相上看,她年轻时必然是个大美人。
周珩来到柳婧身边坐下,这一次看得很仔细,动作也放得很轻。
而柳婧就微微仰着头,看着上面摇晃的树枝和树叶,她看的很入迷,时不时还会笑一下。
她的动作也很迟缓,似乎每一下都慢半拍,一看就不像正常人的状态,却也不像是痴痴呆呆的那种精神病患者。
周珩靠着椅背,不动声色的拿出手机,对着柳婧的侧脸拍了几张照片。
柳婧似乎感受到了,缓慢地转过头来,又歪着脑袋盯着周珩看了片刻,然后她认出了周珩,扬起笑容,说:“我记得你。”
周珩心里划过一丝暖流,看到柳婧,她感到很平和,也很放松,她想,这或许就是面对一个精神病患者的好处,起码不需要勾心斗角。
周珩声音放得很轻:“我来看过你几次,但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过。我叫阿珩。”
柳婧的笑容淡了些,嘴里念叨着“阿珩”、“阿珩”,似乎正在回忆什么。
周珩便朝她靠近了些,轻轻将她的掌心展开,在上面写着:“一个王字边,一个行人的行。珩,佩上玉也。”
柳婧盯着掌心上并不存在的那个字,恍惚的眨了眨眼,嘴里喃喃道:“这个字真美,真好听,我很喜欢。”
然后,柳婧又看向周珩,说:“要是我有孩子,就起这个名字……咦,不对啊,我,我好像有个孩子的,她好像,好像也叫……叫什么来着?”
柳婧似乎很苦恼,表情皱在一起,努力地去回想。
周珩一时不忍,便抓住她仍摊开的掌心,说:“她也叫阿珩,对吗?”
柳婧这才停了下来,有些呆滞的望过来,半晌才点了点头:“对,她叫阿珩,她叫阿珩。”
这话落地,柳婧又痴痴的笑起来。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大约都是一些美好的回忆。
周珩本想借此机会再问点什么,但到了这一刻,她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周珩又陪着柳婧坐了一小会儿,心里始终流荡着某种奇妙的感觉,可周珩也说不上来那是什么,似乎有些温暖,有些酸涩,又好像很平静,所有的波澜都在时间缓慢地流动中被轻柔的抚平了。
而这一刻对周珩来说,也实属难得,那是一种心情上的平定,有时候人虽然安静着,但心却不静。
当然,就这样坐着,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也是奢侈的。
所以周珩只沉溺了一小会儿就抽离出来,她站起身,准备和柳婧打招呼离开。
柳婧也感受到了,她抬起头,看着周珩,眼神虽然迷茫,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呆呆傻傻,似乎还有点喜悦的样子。
然后,柳婧说:“我孩子的爸爸,前阵子来看我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孩子的爸爸,那不就是……周楠申么?!
前阵子看过柳婧……
周珩的思路很快转了起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城有那么多医院,可周楠申却那么痛快就答应她将他安排住进江城医院,会不会就是因为这里见柳婧方便,而且不会惹人怀疑?
接着她又想到,周楠申住院后没多久就死了,他大约也料到了自己大限将至,那么在这期间,他来见一个多年未见的情人,图的是什么?
肯定不是为了叙旧情。
周珩皱了皱眉头,又很快露出笑容,尽量将语气放轻放缓:“那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柳婧仿佛有些苦恼的回想着,说:“他说了好多。”
周珩一顿,意识到不行,这样问很难抓到重点,必须提出具体的有指向性的东西。
于是她蹲下身来,又道:“那他有没有聊起你们的家,你们的孩子?”
柳婧歪着头想了几秒钟,随即笑了:“嗯,我问他,阿珩怎么样了……他说,她现在很好,很健康,叫我不用担心。”
周珩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周珩”很好,不用担心?
哦,这样说也没错,柳婧已经疯了,周楠申撒一个谎骗骗她,也是可以理解的,也没必要告诉她,她的女儿早就死了。
周珩定了下心神,又问:“还有呢,除了你们的孩子,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其他事,有没有要求你一定要记住之类的?”
柳婧又想了下,又是一阵笑,然后弯下腰,挨近了周珩,表情生动起来,还带了一丝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调皮。
周珩下意识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柳婧笑弯了的眼睛,然后就听她说:“有,他给了我一个东西,说是阿珩的东西,让我保管,还说除了阿珩谁都不能给!”
周珩的眼睛瞬间睁大,盯着柳婧,看着她脸上那些小得意,心里突突的快跳了两下,思路却在这一刻彻底通了。
——周楠申很信任他?
这是昨晚许景昕问她的话,他绝不是随口一问,而是和她一样,对周楠申在临死之前将守护秘密的重任交给陈叔,实在不合理。
而在她看来,陈叔或许只是一道防火墙或是一把钥匙,周家的家底绝对不可能落在他手上,但要拿到那些东西,一定要经过陈叔。
同样,周楠申为了防着陈叔起二心,或是蒋从芸玩花样从陈叔那里把东西骗到手,就需要再设置一道防护。
而这层防护,就在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手里。
就是柳婧。
周珩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虽然这有欺骗的成分,但她一定要拿到柳婧手里的东西。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