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灯下黑 第222节 许景昕将视频按下暂停键,转头看向周珩。
周珩却依然盯着屏幕,半晌才醒过神,缓慢的看向他。
“我……”
周珩艰难的吐出一个字,一时间竟然该说“对不起”,还是“怎么会这样”,若是前者,这恐怕不会是最后一次说。
几秒的凝视,许景昕缓慢露出一抹浅笑,眼神漆黑,却温和:“这就是为什么,我之前会对许长寻和林秘书说,是我想借此机会再跟你更进一步——因为照昨晚的情形来看,你要在我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我需要对你夜间的表现有更深入的了解。当然,你也需要我。”
第156章 6
chapter 6
周珩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和人聊天了, 而且是纯粹的闲聊,漫无目的,话题不限, 也没有任何企图。
她没有同性的朋友,平日接触的女性要么就是蒋从芸、林明娇之流,要么就是下属, 比如黄瑛、姚心语等等,聊天总是带有一定的目的性, 有时候要演戏,有时候要注意措辞。
而对于异性, 就更要提起十二分精神,对许长寻、周楠申, 是要博弈, 要争取,对许景枫、许景烨, 是掺杂了男女关系, 要将尺度拿捏得当, 至于程崎, 那是更为复杂的纠葛。
而像现在这样,只是纯聊天,不用去在意是否要释放女性魅力, 诱惑眼前这个男人, 也不用去勾心斗角,试图去套出什么内幕,她整个人不仅轻松, 而且在精神上是舒服的。
饭后他们聊了两个多小时, 许景昕语速不快, 但言之有物,基本上不说废话,而且谈论的内容不仅有趣,还是周珩以往接触不到的东西。
就好比说他的一个师兄如今在检察院工作,他们私下闲聊时,就听师兄提过在审查官员时的某些细节,那和警察缉拿、审问犯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况。
说到嫌疑犯,一般来说毒贩会比刑事罪案的犯人更为狡猾、狡诈,他们嘴里是没有实话的,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贩毒的死刑率有多高,要让他们招供难度就大得多。
禁毒警在审问期间,需要耗费不少精力,相比之下,贪污受贿的官员在接受检察院的调查时,就配合的多了。
有一些人单单只是看到检察院的车就老实了,还没等到地方,就在路上把什么都交代了。
交代的越多,宽大处理的可能性就越高,他们都知道“坦白从宽”在法律界定上有清晰的标准,所以既然决定坦白就不会玩花样,也知道一旦检察院来人了,就意味着证据掌握的差不多了,定罪是肯定的,就看定的多大。
说到这,许景昕又讲了一件趣事,正是和党课有关的。
周珩听的聚精会神,单手托着腮,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就听他说:“之前听过一个段子,也是真事,当然也有一点夸张的成分,说有位领导去上党课,别人就问他,那这党课上完了是不是就要‘加封进爵了’?那位领导就说,那也得是出来以后,还要看出不出得来。”
周珩问:“出不来是什么意思,党课要上多久,最多十天半个月吧?”
许景昕点头:“嗯,可是在他前面那一期党课,就有十五个人进去了。”
进去了?
周珩问:“贪污收税,纪律问题?”
许景昕点头:“通常来说,上党课也有调虎离山的意思,在上课期间,会有专门的人去调查身家,如果没问题,就算过关,大概率会往上升,如果有问题,直接就地拿下。”
周珩问:“若真是这样,那以后听到上党课,心里有鬼的岂不是很害怕?”
“所以啊,有的人就会在接到通知的时候,立刻安排,该转移的转移,尽量不露出马脚。”许景昕说:“不过也要看做的干不干净,如果真是条大鱼,要一查到底,那往前推二十年的老底都会被挖出来。”
水至清则无鱼,没有人是经得起查的,是人就有欲望,就有贪念,如果真的无欲无求,又何必从政经商,过世俗生活?
周珩自问,反正她是做不到遵纪守法,虽然她没掺和进周楠申过去的“生意”中,但如果周楠申要求,并提出足够吸引人的条件,她绝对会一脚踏进去。
周珩又看了许景昕一眼,想着他聊到这些话题,除了话赶话说到这里,或许也有一点,是要提醒她的成分在。
思及此,周珩这样说道:“说到调查,其实我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许景昕一顿,望过来。
周珩扯出笑容:“真到那一天,我也不打算隐瞒。我知道周家早就上了黑名单,现在没事,并不代表永远没事,只是现在还不到收网的时候,总有一天周家是要面临清算的——换作我是江城的父母官,我看到有这么大一条鱼在那儿逍遥,而只要把它捞上来,不仅是功绩一件,还能为民除害,这样一举两得的好事为什么不做呢?”
许景昕轻轻颔首,说:“既然你已经想到了,那就要早做打算。”
周珩仍是笑:“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周家可以平安,以我的手段,我也受不住这份基业,更不可能在周楠申的基础上,再创辉煌。周家过去就是许家的黑手套,有一批人专门用来处理见不得光的‘买卖’,不仅有人命,还有黑钱,毒品大概也碰过,更不要说那些涉黄的生意。这里面有一部分到现在还在经营,只是前些年周楠申就把权放出去了,周家只分红,只负责将钱洗白,他这么做就是要一步步把周家摘出来。而站在我的立场,我自然不会再让周家下场去碰这些东西,我只会加速往切割的进度,不会再让他们打着周家的名义做这些事。其实我原本就想,等到明年、后年,就把这块权力彻底切割。高征、黄彬这些人就是定|时|炸|弹,若还是做周家的帮手,就现在来看是弊大于利。”
周珩轻描淡写的说着自己的打算,好似并不在意权力切割后,周家会地位下滑,自此退隐江湖,提前过养老生活,而她也不在乎能否“守”的住这片江山。
事实上,这里面还有一层意思,周珩没有提,但她却不止一次的设想过,还想找机会去请教顾瑶。
当年顾瑶能从两败具伤的残局中退出来,绝不只是运气二字可以概括的,听说顾瑶不仅将她父亲顾承文的产业全都捐了出来,还在关键时刻提供了一大批以顾承文为首的犯罪集团的罪证,几乎可以说是将他们连锅端了。
可话说回来,周珩自知她和顾瑶还是有区别的,当年的顾瑶就站在权力中心,掌握的东西很充分,而她却仍身在迷雾,别说是许家了,哪怕是周家的内核,周楠申在临死之前也都没有交给她。
也不知道周楠申是不是也看出来,她绝对干得出掀桌子的事,所以到死都防着她。
换一个人,竭尽全力的想掌握家族的秘密,为的是站得更高,更稳,到她这里,却是为了刨家族的根基,看有多少筹码可以给这个家陪葬。
许景昕沉吟了片刻,这样说道:“时间上,我觉得可能等不到明年、后年,你就要被迫做选择了。”
周珩意会:“你指的是梁峰。”
“不只是他,还有许长寻。他们不会留给你这么多时间。”
周珩垂下眼,想了想说:“梁峰的意思是,过几天就会找机会跟我见面,他已经等不及了,尤其是在动了许景烨之后……”
到了这一步,就算许长寻再迟钝,也会意识到背后有人在搞鬼了,他要把这个人找出来,必然也会怀疑到她身上,甚至认定是她和外人里应外合,联手整许家。
而她根本无法辩解,她也确实是知情者。
许景枫和许景烨是怎么遭到毒害的,她是一清二楚,她选择沉默,就等于当了帮凶。
这笔账,许长寻一定会跟她算。
想到这,周珩说:“难怪许长寻得知我在你这边留宿的时候,会那么生气。他是不是以为我下一个要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