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她的眼睛像是一面染了湿气出现水雾的镜子,又像春夜里屋檐上垂挂的剔透的水珠。
贺兰霆盯了片刻,以为崔樱会哭,亦或落两滴泪下来,然而崔樱没有。
她眼眶眼皮染上一抹秾丽的红,就好似花瓣被捣碎沁出来的花汁,让人想要上手碰一碰,秀颀的脖颈更是一片绯丽。
外人没有说错她,她确实称得上“露浓花瘦,人比花娇”。
在京畿城中,崔樱的跛脚算不得什么秘密,数得上名号被人所知的贵女不多,崔樱出名并不是因为她的容貌。
反之,因为她生来的不完美就已经叫大多数人忽略了她的长相品德,更多地关注议论她天生的缺陷。
背地里提起她的名字,总少不了跟着“瘸子”“天残”“跛脚”这样叫。
她身份贵则贵,家中有权势是有权势,却因为这个,很少有人家愿意同崔家结亲,宁愿娶一个四肢齐全康健的女子,也不愿意要一个女瘸子。
顾家主动向崔家提亲时,京畿好一大片喧腾声。
都说顾家四子,顾行之是恋慕崔樱才娶她的,现在想想,加上今日的遭遇,听起来真的很讽刺。
“可奴家今日见郎君,对那位贵女轻言细语,堪称温柔贴心,莫不是嘴上嫌弃,心底还是喜欢的?”
那女子还在勾着顾行之谈论她。
若不是清楚他们未曾发现自己,崔樱都要以为这两人是故意弄这一出羞辱她的了。
顾行之:“逢场作戏罢了,带个跛脚出门,丢的还不是爷们的面子。等成了亲,她最好一直待在家里不要出去,我也不想因她被人取笑。”
顾家来崔家提亲那日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令媛知书达理,端庄秀丽,温婉贤良,是做主母独一无二的人选,京畿少有女子能比拟,愿结两姓之好,鸳鸯对舞,鸾凤和鸣,荣辱与共。”
崔樱回想当日的话,不禁自嘲的摇了摇头,苦笑着怨愤的拧了手中衣物两下,等回味过来,才发现手中攥着的是太子贺兰霆的衣襟。
胸膛前的衣物已经被她弄乱了,而对方只不过是睁着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珠,默无声息的看着她出丑,崔樱立时面薄如纸,脸色一会青一会红。
她接着又想起顾行之和贺兰霆的关系。
顾家是贺兰霆的外家,顾家的女儿就是当今的皇后,也是贺兰霆的生母。
贺兰霆贵为太子,亦是顾行之的表兄。
从五岁起,顾行之就做了贺兰霆的伴读,二人已有十几年兄弟情义,就算是亲兄弟,怕是也没有顾行之与贺兰霆关系这般好。
更何况皇后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贺兰霆与其他妃子生的皇子再有血缘关系,也不可能真的拿他们当做兄弟,顾家作为贺兰霆的外家,亲近也是自然的。
他们若是关系不好,就再没有关系好的了。
她不禁担心起贺兰霆会不会告诉顾行之,自己同他在这里偷听了他与人偷欢的事。
眼见崔樱盯着他霎的变了脸色,贺兰霆深目淡淡的扫过她脸上的神情,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
刚才顾行之与女子叨叨絮语的谈论她,言语不堪,没几句就叫她眼中泛起雾气,眼眶发红,敢怒不敢言,似受尽了委屈,一会要哭不哭的模样。
到像极了……贺兰霆敛下目光逐渐幽深的眼眸。
崔樱见贺兰霆冷淡的掠过自己的眼神,心里咯噔一声,越发觉得他有可能会将今日的事告诉顾行之。
不然为什么自己要离开这里时,贺兰霆要将她拦下来。
他为何要这么做,难道一张椅子真的会惊动顾行之么,那人在与女子寻欢,哪会注意到他们的藏身之处。
他是不是,不想让她坏了顾行之的好事。
但凡今日和她一起的人不是贺兰霆,崔樱都会在顾行之说出羞辱她的话时冲出去,与他争辩一番,讨个公道。
她虽不是那等刚强的女子,却也无法忍受顾行之当面一套背里一套,否则她崔氏嫡女的颜面、尊严何在。
贺兰霆这么做,是不是就是为了防止她大闹一场,找顾行之的麻烦才阻止她的。
也对,他们是表兄弟,他肯定要帮着自己外家人。
可他保全了顾行之的颜面,那她的颜面怎么算。
崔樱一时心有不甘,做了个冲动之举。
贺兰霆感觉到女子身上的香气越来越近,他掀眸沉默的看着崔樱小心翼翼靠近自己。
对上他的目光,崔樱似乎畏缩了一刻。
但她还是搭上贺兰霆的肩膀,凑近他的耳边,极小声的说着话。
贺兰霆不知不觉便已蹙起眉头,耳边属于崔樱的气息太近,每一丝呼吸都像极了柔软的羽毛,擦着耳根过去。
不管崔樱是不是顾行之未过门的妻子,贺兰霆认为她这样的举动就已经逾越了,男女有别,他们因慌乱中摔倒互相抱在一起,就是一种错误。
而她不该再同他凑得这么近,近的只要他稍微偏过脸,就能碰到她的嘴唇。
第2章
“顾四郎与人偷欢,背地里羞辱于我,殿下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要表示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