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宋邹稍稍倾身,靠近棋盘些许,端详耿曙双眼,带着狡猾的笑意,说道,“亲眼所见之人,哪里有假?将军还记得我么?五年前,就在洛阳。”
耿曙:“!!!”
耿曙眉头深锁,打量宋邹,宋邹又道:“那年我亲往王都述职,您就站在殿外,您穿御林卫制式皮甲,背着一个剑匣。”
耿曙倏然无话可说,更无法判断宋邹此言是真是假,及至他说出剑匣的花纹与质地时,耿曙再无怀疑,终于相信了。
耿曙向来目中无人,想必当初匆匆一眼,见过宋邹,却早就忘了。
“您不是雍人,”宋邹神秘一笑,说,“下官很清楚。”
“我不是来为晋室伸张正义的。”耿曙沉声道,“天子已驾崩了,晋的江山也完了。大争之世,有能者代之。”
宋邹笑了笑,说:“我懂,我都懂,将军这些年来蛰伏敌国,实在是辛苦了。”
耿曙:“……”
耿曙只想揪着宋邹的衣服,给这皮笑肉不笑的家伙一拳。宋邹却一副将耿曙当作忍辱负重的亡国之将的模样,半点也不好奇,耿曙为何成为了雍国王子,反而将耿曙视为在雍国的卧底,届时只需振臂一呼,天下便当追随,匡复大晋河山。
正在耿曙不知如何分辩时,一名将领匆匆而入。
“殿下。”将领朝耿曙使了个眼色,宋邹便识趣起身告辞。
耿曙依旧看着桌上那盘棋,明白到宋邹的实力兴许不容小觑,棋盘上尽是他攻城略地的遗迹,自己被逼退到一个角落,犹如雍国领地一般。
“玉璧关传来消息,”将领低声道,“郑国兵出崤山,车倥断了咱们的后路,攻陷洛阳,曾宇将军退回关城。”
耿曙道:“太子猜对了,他们果然用了这招。传令沿途伏兵,这次必须让郑国全军覆没,尝到苦头。”
第一场雪后,姜恒抱着太子灵为他准备的琴,来到了崤山关隘。
“我看不见,”姜恒说,“情况怎么样?”
这些日子里,赵起始终忠诚地担任了姜恒的双眼,时刻陪在他的身边,朝他解释道:“与以往一般,驻军唯余八千,这几日里,风倒是很大。”
崤山下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西面远方,阴暗天色下就是洛阳,北边更广阔的平原尽头,天际线上,则是藏身于风雪之中的玉璧关。
自古王都洛阳乃五关之中,通往北雍的玉璧关、通往郑国的崤关、东南往梁的蓝关、往西汉中、代国的剑门关,以及南面直通郢地,玉衡山下的琴关,五关林立,围起了天子王都。
“我还没来过崤山呢。”姜恒眉眼间蒙着黑布,笑道。
他的耳畔尽是风声,狂风呼呼作响,卷过崤山。
赵起在旁道:“公子看模样,并未去过许多地方。”
“嗯。”姜恒约略一点头,以手杖轻点崤关上砖石铺就的关墙地面,沿着风的来处,慢慢走着。
“崤山的风、蓝关的雪、琴关的花,玉璧关的明月,”姜恒说,“常听人说,风花雪月,莫过于此。”
赵起说:“此事完成后,公子便可摘下蒙眼布,好好看一看崤关了。”
赵起小心地陪侍在侧,近半个月里,姜恒已习惯了当个瞎子的生活,更能简单地听出脚步声。
此刻,孙英顺着关墙阶梯缓步上来,姜恒稍稍侧头,听出了风里他的脚步声。
“殿下正在听取行军汇报,”孙英说,“车将军已照着你的安排做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太子灵在安排好一切后,带着孙英与姜恒,离开了郑都济州,领六千御林军侍卫,前往崤山。洛阳的军报流水般送到,雍国前锋将领汁淼被断去后路,曾宇退回玉璧关。汁绫率军几次强攻洛阳,无功而返,汁琮则离开落雁城,朝着玉璧关赶来。
姜恒问:“梁国怎么说?”
孙英答道:“他们愿意出兵,组成联军,与郑一同,陈兵玉璧关下。”
“本该如此。”姜恒说。他丝毫不怀疑梁国的诚意,毕竟雍国一旦入中原,假以时日,梁国告破,再被瓜分,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代国的反应,也被你料中了。”孙英说,“他们正在观望,并未打算出手,协助雍国。”
“合情合理。”姜恒稍稍侧过头,朝向风来处的方向,说道,“代、雍二国联盟未成,代武王需要汁琮朝他证明实力。再迟数月,公主嫁到落雁后,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孙英提着剑,笑吟吟地端详姜恒。
“罗先生。”孙英说。
姜恒再侧过头,朝向孙英。
“你在沧山海阁门下,学艺几年了?”孙英道。
姜恒淡淡道:“孙先生何故有此一问?”
孙英说:“看你模样,不过年仅十六七,都道鬼师门下有驻颜之术,甚至返老还童的秘诀,以罗先生才学,实在不像这个年纪。莫非您已年逾古稀不成?”
姜恒笑道:“我若当真已有这年岁,你觉得我会答应太子殿下的请求么?”
“那倒是的,”孙英道,“人都是这般,越老就越惜命怕死。”
孙英一抖手中长剑,说道:“练练剑罢?平日里练得如何了?”
姜恒将手杖交给赵起,斜面孙英,沉吟不语。
“喂,”孙英见姜恒不与他正面朝向,说,“我在这儿呢。”
“我知道。”姜恒的声音在风里几不可闻,孙英身体却早已动了,持剑朝姜恒扑来!
犹如飞鹰展翅,一蹴而下,犹如蜂鸟振翅,化作漫天幻影。姜恒侧身,手腕一抖,速度竟是比孙英更快,手腕上绕指柔犹如飞练,“唰”一声笔直展开,直指孙英咽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