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脚步声是真的走远了,过了一小会儿,哑娘才挪开箱子,把我搀出来。我这时也差不多明白了,哑娘是真的哑。
我低声问道:“我义父……”
见哑娘对我的亲热劲,恐怕又是一个旧识,想来朔荇军中哪有那么多成朝人,多半是跟着我义父的。
我诈了一下,哑娘就拉着我的手,在我手心里写道:阿浚没见到大人?
我心知猜对了,确定了她的身份,我也不便久留,便道:“见过了,我要走了。”
她又写了些字,我忍着痒意辨认:外有追兵,再躲躲。
我道:“躲不得,刚才多谢你,只是有一句话说得不妥,你说床底放箱子是成朝习惯,但成朝床低矮,哪有空当放箱子?那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怕他琢磨后杀个回马枪。”
哑娘闻言一愣,眼神变得慌张,盈盈落下泪来,手忙脚乱地写道:对不住对不住!阿浚我太笨了,我当时心急,没想到……那你快走罢!
我被她的眼泪吓了一跳,我穿来后见到的人都是流血不流泪的,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胡乱替她抹了抹眼泪,狠狠心柔声道:“我不怪你,莫要哭了——我真要走了,来日……”
我还没想好许诺来日什么,她便泪眼婆娑地把我往外推,剔透的泪滴顺颊而下,汇聚在尖尖的下巴处,又随着她捣蒜似的点头被甩出去。
我深深看她一眼,不再言语,指了指被挪开的箱子,示意她再推回去。我掀开帘缝,见四下无人,便贴着帐溜了出去。
可惜了,她的阿浚已经不在了,有的只是个鸠占鹊巢的孤魂野鬼。
我刚走了几步远,就听见疾走声,不一会儿就进了哑娘的帐子。我贴在帐外听里面的动静,果然,那个箱子又被挪开了。
帐内一静,还是刚才来的那人:“错怪你了,哑娘不要在陆突屯面前告我状啊。”
我听得那人不似威胁,想来哑娘无有什么危险,便真正打算动身离开了。
不知追兵去了哪里,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往西跑,一路上倒也顺利,没有追兵,也没被鹰眼盯上,我提气越过草地,眼见地道口就在眼前——
万马奔腾声轰轰隆隆而来,震得大地都好似在颤抖。号角、金鼓齐鸣,不知是发兵还是收兵。
我抬头看,两处火光焚烟、几只猎鹰盘旋,稍远处的尘烟从马蹄下扬起,很快汇聚成了一朵云。那云在往朔荇军帐飘——朔荇人退兵了?
我再往远处瞧,瞧得不甚真切,隐隐护城河水花四溅,空中火星明灭,想来是带火的箭矢。再远处,黑压压的人头攒动,是成朝军队。
我想找那红袍银甲的小元帅,人潮之中,虽知道她多半在靠前的位置,却实在难以辨认。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