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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大仙有些讪讪:“我知道她是谁,好不容易来了一次,我却还是没有抓住机会。”
孔捷抿了抿嘴角,没想到他会如此在意上一次的失误,“她是事出有因才出来一趟,你知道她是不可能常常出门的。”
黄大仙垂下眼:“罢了,可能我就是那么这个命吧。”
孔捷皱了皱眉头:“给他们那种人算卦很要紧吗?你平日算的卦很准啊,未必要她来认可。”
黄大仙丧着脸:“我们这个行鱼龙混杂,一个好术士真的要学成是要钻研很多年的,人生何短,我已经浪费了十年,又沉寂了十年,没有贵人的赏识垂青,勉强糊口倒还是其次,最苦的是要一直受人讥笑嘲讽……不瞒你说,这么多年我眼见着不如我的人功成名就,我也曾也以为好事多磨不在乎这些,可那天我被抓起来,我才知道我穷怕了,饿怕了,被人欺负够了,再不出人头地,便永远是被作践的命了。”
孔捷想到那日黄大仙站在桥下带着枷锁的样子。
孔捷说:“我帮帮你。”
黄大仙怔忡,刚刚孔捷说得太快,他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孔捷重复:“我说,你太难了,我帮帮你。”
孔捷又说:“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黄大仙的表情先是一喜,紧接着又一忧。
阴阳两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人可以和鬼神交易,但要看代价自己付不付得起。
孔捷的笑容总是太爽朗,让他频频忘了眼前说话的人是鬼,不是人。
孔捷听见他心里的话简直笑死:“你想什么呢啊?我的条件是你要好好做做’活人题’,心态稳一稳,不然你看到什么不能说的卦就卡壳,我在旁边想帮也帮不上啊。”
眼前人很厉害,只是包袱背得太多了。
孔捷让黄大仙上街去算卦,不要整日窝北市,每日算够八十一人再回来,于是孔捷顺利把主人挤走了,自己霸占住黄大仙的小破屋,专心致志地给人像打磨抛光上色。
塑人像是个慢功夫,孔捷心中急迫,日夜不敢稍歇,烧没了五六斤的白蜡,拗断了三把刻刀,困了倒头便睡,累了便出门遛一遛,每日下午随便买口吃的,边走边吃,吊膀子的样子像哪家游手好闲的小混混。
就是那么巧,他早饭稳定在每日下午的未末申初,这个时辰总能撞见陈副统领领着人打马而过,孔捷趿拉着鞋,一下下抛着手中的苹果,隔着河岸看那年轻人迫不及待想要出头的劲儿,便朝着苹果“咔嚓”咬上一口。
又三日,木雕完成。
黄大仙提早回来,看着那人像肢体松弛自然,笑容神采飞扬,不必最后一步便已经很像真人了。
黄大仙问:“禁地的陪葬物什么时候送来?”
孔捷:“王朴说今日能到。”
黄大仙绕着木雕端详,看看木雕,看看孔捷,不得不说这副皮囊真的好看,宜喜宜嗔,不笑的时候是明亮圆润的狗狗眼,眼尾微微向下,笑的时候便是明亮的月牙眼,嘴角自然向上。黄大仙问孔捷:“其实你是希望自己是安平王的对吧?”
孔捷点头,坦坦荡荡:“那自然。”
黄大仙沉吟:“如果真的确定你是安平王,你要怎么办?”
孔捷:“夜闯禁地把魂拿回来。”
黄大仙:“然后呢?”
孔捷:“若是三魂都在自然是好事,若是只有一两魂就先拿着,再继续找。”
黄大仙:“再然后呢?”
孔捷扭头过去:“你想问我什么?”
黄大仙这几日瘦了黑了,但有孔捷的陪伴承诺,整个人却显出爽朗自信的底色来,他直言问:“成国公怎么办?”
孔捷困惑地皱眉,挺不理解的:“他怎么了吗?”
黄大仙:……
黄大仙拖来杌子坐下:“这样,我帮你分析分析。”
孔捷也拖个杌子:“您说。”
黄大仙:“你现在是前世的记忆未曾恢复,感情也未曾复苏,所以对国公爷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思,可是你一旦拿到魂,会想起自己和这个人的前世纠葛,难保不会心动心软,以我推测,三魂恐怕不会这么容易轻易到手,来日怕是还要借助强有力的外力协助自己,那你不妨以孔捷的身份来靠近国公爷,暗里既可以再续前世鸳梦,又可解他追思之苦,反正你若是安平王,所作所为也不算是借用别人的身份,对不对?”
孔捷眼珠转了一下,归纳总结:“你想让我跟周殷好。”
黄大仙哽住,想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但又觉得否决也不对,踟蹰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孔捷把杌子拖得又近了一点,促膝相对:“那我也跟您分析一下。”
黄大仙做个请的姿势:“您说。”
孔捷:“我希望自己是安平王,是因为我要八十一天内顺利找到自己的三魂然后转世投胎,如果我不是,那这七日便是我走错了方向,浪费了七日光阴,更糟糕的是我还不知道我的魂还可以去哪找,但如果我真的是安平王,这就意味着我这么多年颠沛流离,全是因为旧爱为了一己之欲扣押住了我,那我只能保证我走前不去揍他了。”
黄大仙:……
虽然哪里怪怪的,但似乎也没错。
孔捷扬眉,施施然站起身。
门帘此时猛地从外面撩开,哗啦的一声:是王朴。只见他气喘吁吁,显然是快马赶来的,说自己终于拿到手了。
孔捷赶紧走过去,王朴像是传送密报一样地从襟怀的最里层掏出手帕,层层叠叠地打开,把里面的东西给他看:“你看看,这个能用嚒?”
那是一块小小的印鉴,款式朴拙。
孔捷没有接,而是先抬头确认:“这真是从那里带出来的?”
王朴用力点头,心口如一:“刚托人拿出来,我立刻给你送来了。”
黄大仙看向孔捷,知道是此是彼,就在眼前。
孔捷深喘了口气,快速地解开手上拿刻刀时的白布绷带,赤手伸将过去。
小小的印章握进手里。
孔捷闭上眼睛,一瞬间,他感觉到禁地特有的冰冷寒意一层一层地蔓延开来,好像被人捏着鼻子狠灌了一抔黄土,呛人的埋葬感覆压过来,月下的冰冷寒雾一寸寸漫过他的双脚……
许久,孔捷睁开眼睛,目光怔忡,似乎在发呆。
王朴有些慌张,问:“这个是不能用吗?”
他不知孔捷要陪葬物的深意,还在纠结这个能否用在人像上。
孔捷这才怔怔地晃过神来,僵硬地笑了一下,“没,这个能用。”
他摸出来了。
这不是他的东西,他不是安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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