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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官璃早早起床梳洗,均匀地抹上腮红,再三确认了自己的气色看起来非常好。
屋外响起阿菊的声音:“小姐,她来了。”
“让她进来,阿菊你去后厨准备些点心来,要现做的。”
接着,门“吱呀”被推开了。上官璃抬眸,映入一双清亮的眼睛,正笑盈盈的望着自己,毫不遮掩地流露着万分惊喜。阿芙今早赶到世子府时,听阿菊说世子妃要见她,开心到差点蹦起来,现在眼前见到阿璃容光焕发的模样,更开心了。
上官璃怔了怔,抑制眼中暗藏的波澜,柔声问道:“小大夫,先前未曾听说同心堂有你的名号,还请告知你从何处来?师从何人呢?”
阿芙本以为阿璃要见自己,是因为想起自己是谁了,突然被她这冠冕堂皇的一问,仿佛头上浇了盆冷水,她落寞地回道:“紫霞山。”
上官璃眸光闪烁。
阿芙心有不甘,嘟起了嘴,反问道:“阿芙师从何人,阿璃你不知道吗?”
明明是最想听到的,心中期盼万分的结果,这样的表达方式上官璃还是愣了一下。她连忙站起身,上去牵住了阿芙的手,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当然。黄大夫她……可还好?”
阿芙认真地望着她的脸,舍不得眨眼:“我出来时师父患了风寒,尚未痊愈,现下有师姐在家照顾她,我是偷偷出来的。”
上官璃听闻,沉默不语。
阿芙忽然想到这两个月的经历,鼻子一酸,眼前模糊了起来。她抓紧了阿璃握住她的手,喃喃道:“阿璃,对不起,我走了很久很久才到此处,我知道自己迟了,错过了你的喜事。”接着她又破涕为笑:“这下好了,你终于识得我了。”
“阿芙。”上官璃轻唤她,抬手摸她的头发。八年了,这声阿芙无数次出现在梦里,如今终于可以在醒着的时候唤她,而她此刻就站在眼前。阿璃除了满心的欢喜和感动,内心又十分内疚,她要阿芙来,却未曾仔细考虑过阿芙要如何来,这一路竟如此艰辛,更过分的是,阿芙来帮她治病,她非但没认出阿芙还屡次赶她走。
见阿璃忽然红了眼眶,阿芙连忙重复道:“阿璃,对不起,我来迟了。”她一直很歉疚,觉得自己耽误了一些事,或许阿璃曾有重要的事情想交代她的。
上官璃抬手揉了揉眼睛:“没事,你来了便好,我没什么要紧事,千万不要多想,我只是很想……见你。”她顿了顿,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却还是说了:“你在这里住些日子,之后我会差人快马将你送回去,几日便回到达紫霞山了。”
“只要几日吗?”
“嗯。”看着阿芙懵懵的样子,上官璃的心抽了抽,她又往前迈了一小步,抱紧了她,轻声抱歉道:”阿芙,是我不对,没有考虑到你的情况,贸然让你过来。这一路,很辛苦吧。”
“没有。”阿芙回抱她,浅浅笑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暖:“我也是,只想见见你,这下终于见到了。”
阿璃的心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她找阿芙来,的确只是想见见她。这些年,她认贼作父,强颜欢笑,度日如年,却必须忍受着。直到那日,被迫嫁给不爱之人,她突然想在自己破釜沉舟之前,再见见阿芙——这世上剩下的唯一牵挂。
她贪心的想着,见到了阿芙,她能再陪伴自己几日,几日便好,然后就送她回去,绝不让她面临一丝危险。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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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上官府。
“属下无能,杀光了风家人,风家小女趁乱逃跑,不知所踪。”
“废物。小女孩都抓不住。呵,小女孩也掀不起什么波澜。”
金銮殿上。
“禀明圣上,臣拼死御敌,守住了城门,却未能救下风将军,风家小女不幸失踪,下落不明,臣定当竭力寻回。”
“传朕旨意,寻得风泽遗孤者,重重有赏。”
紫霞山百里外的紫霞镇,当地一年一度的灯会,百姓赏灯望月赶集看表演都在这一天,街上热闹非凡,五彩斑斓的灯火,绚烂夺目的烟花,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黄芫花带着三个小徒弟边逛边买边吃,不亦乐乎。
街上有杂耍的有舞狮的,阿芙拉着阿璃上去看。锣鼓喧天,红头狮子舞动地活灵活现,众人不断拍手叫好。阿璃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凑近了去瞧,原来狮皮下面是五个年轻力壮的男子在表演。
忽地,旁边有一人抬起手臂,拍手叫好,阿璃瞥见了他腕上露出的刺青,她惊慌地往后退。
阿芙在后面圈住了她,以为她被人挤得没站稳,便拉着她往人空的地放站。
阿璃默默跟着阿芙走,远离了那个人。她朝刚才的方向看过去,那几个衣着相似的男子中间,站着一个为首的人,看打扮似普通富家老爷,但这个人她认得,是常去她家的上官宇。
她的眸光瞬时暗了下去。
她对黄芫花说这里太吵了,走得累了,口极渴,要去找个馆子歇歇。黄芫花一向心疼她,便立刻带她离开此处。
到了茶馆,四人坐下歇息,阿璃将阿芙拉到一边,与她说道:“阿芙,刚刚我在街上遇到以前老家的亲人了,我要跟他们走了。”
阿芙瞪大了眼睛,听到阿璃说遇到亲人,立刻感到高兴,可听到她说要走,一时又悲伤了。这几个月的短短相处,她与阿璃在紫霞山互相陪伴,日出采药,日落聊天,帮师父炼药,帮师姐做饭,早已产生了深厚的情谊,她张了张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阿芙开口问:“你不告诉师父吗?”
阿璃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能连累任何人。
八年前,阿璃刚到紫霞山被阿芙带回家,便高烧不退,夜里时常做噩梦惊醒。她惊恐为何爹娘一直不来寻她,她绝望地想难道真如那些杀人犯所言,爹娘已经不在了吗。
她闭上眼是茫茫白雪,而家仆鲜红的血地留了一地,万分刺眼。她连忙用手捂住耳朵,可依然能听见家仆们撕心裂肺的哭喊,他们拼死护着她,喊她快跑。她一个人天旋地转地在雪地里奔跑,不知跑到了何处,又往回跑,想去寻他们……却什么都没有了。那一刻,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每一个日夜,她想回北齐又不敢回北齐。
阿芙常常看到阿璃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山坡上,泪流满面。黄芫花担心她,却也无计可施。估计到她仇家势力强横,怕阿璃偷偷下山,便让阿芙每日守着她,自己不时去百里外的紫霞镇替她打探外面消息。几日后,黄芫花得知北齐战事和风家的事,猜到了她的身世,不忍告诉她真相,便决心默默养着她,让三个孩子一起成长互相作伴。
阿芙与阿璃年纪相仿,两人同吃同睡,阿芙做什么都带着阿璃。日复一日,阿璃渐渐好了起来,说的话也变多了。黄芫花悉心照料着她,处处偏袒着她,偶尔跟她谈心,会有意暗示她以后安心留在此处,教她做人不计较往昔,不留恋过去。阿璃也渐渐懂了,她可能真的没有亲人了。
一日,阿璃陪阿芙上山采药,为救阿芙滚下了山坡,左肩被荆棘刺穿,留下了一道疤痕。可她很喜欢那道疤痕,因为她很喜欢阿芙, 那道疤痕,是证明了自己如今活在世上的意义啊。
直到那日灯会,她在人群中瞥见了那道刺青,她一眼认出了,是追杀他们,杀了家仆的人,是丧心病狂说她爹爹和娘亲死掉的人。她仿佛在血和仇恨中沉沦,昨日的刀锋在一点一点地割裂她。
阿璃记得出城的马车上有风家独有的家徽标志,当日家仆们带着她已经出城很远了,却遇上了自称是攻城的南音士兵围剿。这不合逻辑,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群人针对的是风家,认得风家的标志。
想来这场追杀,是上官为了排除异己,或是爹爹掌握了其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肯与之同流合污,才趁战乱遭到灭门。当时战事相当紧急,不然爹爹也不会咬牙送自己出城。
如今北齐依然完整。爹爹娘亲不是普通的死去,是以身护城,以死殉国。那一刻,热闹喧嚣的街道仿佛不存在了,阿璃的耳边一片寂静,她默默盯着那些人,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她一定要手刃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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