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喜欢。”
闻小屿握紧手指。他如今真想闻臻回到从前那样对他冷淡不多话的样子,否则他也不至于一而再地被轻易撩动心弦。背地里再如何下定决心,一到闻臻面前也就全数破防。闻小屿自觉不是意志不坚定之人,从小环境那样恶劣,练舞的事情也都坚持下来了。可这件事仿佛全然不一样,像是身体本能地想要放弃抵抗,并非理智所能管控。
他只能不与闻臻说话。两人穿过花园和排排房屋,走过湖上长长的木桥,来到湖中心小岛。演出就在空旷平地上搭的露天舞台进行,台下已有不少乘凉观戏的观众,一卖糖水炒冰的摊前排起长长队伍,闻臻去排队,给闻小屿买糖水。
闻小屿怕热,接了别人四处免费发的扇子,坐在长椅上给自己扇风。他特地不和闻臻一起排队,远远坐在一旁看演出。但只坐了一会儿,就生出一种自我厌弃的感觉。他不喜欢无理取闹,觉得这种行为幼稚且无意义。
他一面为了远离闻臻故意表现得任性,一面又不能控制地害怕闻臻真的厌烦。他不止一次陷入矛盾,无法排解。
一只手出现在他面前,手里拿着一碗糖水。闻臻看着闻小屿怔一下才抬手接过碗,转身在他身旁坐下。
舞台上唱着一折戏,南方的婉转柔腔,听得人心头发软。四周热闹,形形色色的人来往、交谈,有不少是拖家带口,大人携着小孩,有的还抱一个牵一个,满当得很。闻小屿拿勺子吃着糖水,看着别人一家几口,看出了神。
闻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对夫妻和小孩。他想了想,忽然问:“你的养父母从前带你出来玩过吗?”
闻小屿被他问得一愣。闻臻还是头一次问起自己从前的家,原本这个话题在二人之间已默认不会被提及,因为太敏感,也很难聊得愉快。
“小的时候,我的养母有时候会带我去家附近的公园玩。”闻小屿如实回答,“后来就没有了。”
“她曾经对你很好?”
闻小屿发现闻臻非常敏锐,总是寥寥几句就能读懂他话里的意思。闻臻在试着靠近他,想要了解他,这令闻小屿根本无法硬起心肠。
“从前我的养父还没有碰毒品的时候,他们两个人都有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那个时候我的养母虽然脾气不好,说话也不好听,但不会朝我无缘无故撒气。”
闻小屿整理语言,对闻臻讲述自己的过往。他必须承认的是,胡春燕一开始就并非一个高分的母亲,她与杜晓东在某种程度上相似,不会去理解任何人,也不能理解自己。闻小屿在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被别人家的小孩抢走了喜欢的玩具,他哭着去找胡春燕,胡春燕即使听了他的讲述,也仍不明白这种小事有什么好哭,最后不耐烦呵斥闻小屿不许闹。
但后来又有一次,闻小屿因不合群被小区里的小孩欺负,对方把他推倒在地上,这个画面正巧被下班回来的胡春燕看到,胡春燕当即冲上来给了那小孩一巴掌,后来对方家长赶来,她凶狠把大人骂得回不了嘴,从此小区里没有小孩敢欺负闻小屿。
随着年龄增长,闻小屿渐渐明白,即使胡春燕给他做好吃的饭菜,给他洗衣服,接他放学回家,夏天里一遍一遍给他擦凉席,大半夜到他房间里来给他换掉烧完的电蚊片;冬天给他织厚厚的毛衣和袜子,每晚都给他灌上热水袋让他暖在被窝里睡觉,他也依然无法在试图向胡春燕表达内心的时候,获得胡春燕的回应。
胡春燕只按照她自己的轨迹行事,怀抱着她的孩子,却不细看她的孩子。闻小屿不能改变她,于是早早就学会了接受。若非后来杜晓东的吸毒和欠债将胡春燕扭曲得面目全非,闻小屿本已接受这个家的心灵淡漠。
“我觉得与其对别人要求太多,不如专心做自己的事。”闻小屿说,“所以我的养母让我能够一直学舞,让我有一件可以专心做的事情,就算她脾气不好,她也真的已经解脱我很多。”
闻臻沉默不语。闻小屿看他一眼,见他脸色还好,放下心。
“我很抱歉。”
闻小屿一愣,“抱歉什么?”
闻臻说:“为你养母的事和你吵架。”
“......都过去了。”
闻臻微微倾身,手肘放在腿上,双手交握,拉近了一点两人的距离。他看着闻小屿,“但你总是试着理解她,已经太委屈你自己。”
闻小屿侧过头避开闻臻的视线,“我去理解她,也只是不想自己钻牛角尖而已。”
不知为何,把这些陈年旧事说出来后,闻小屿轻松了许多。他从小到大没什么朋友,少与人交际,所有情绪都在舞蹈中排解抒发,除了孙惠儿孙老师,没有人问他在想什么,为何难过,为何一遍又一遍闷头练舞。
闻臻是他喜欢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人,这个人在意他,想靠近他,他们仿若真的心有灵犀,一个人在想什么,另一个人很快就感受得到。他这样陈年埋藏的心事,闻臻竟也能察觉。
所有的爱与苦,好像都被他最希望能接住的人接住了。他究竟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差,闻小屿茫然。他想得头疼,手里的糖水碗冰冰凉凉,水汽化了他一手,湿漉漉地粘在皮肤上。
“我想回去了。”闻小屿低声说。他的电量在闻臻面前加速耗尽。
闻臻便带着他离开了湖心岛。
夜幕已深,离开湖心穿过林间小路后,喧哗便散去,四周静谧昏暗,只剩草丛里蛐蛐的叫声。闻小屿住的小院门前一到晚上就会亮起盏小灯,今天却莫名黑着。
闻小屿没在意,想摸黑走进门,冷不丁手被闻臻一握。他吓一跳,闻臻却牵着他,走进黑黢黢的小院。
“不怕黑?”闻臻问他。
“不怕。”闻小屿答。他又心跳变快,被闻臻牢牢牵着手穿过小院,漆黑的环境令他胡思乱想起来。
闻臻进屋后打开客厅的灯,房间大亮。确定只是院门口的小灯坏了,闻臻松开闻小屿的手,转头时却捕捉到闻小屿眼中将将掩去的羞涩。
他太好看懂,简直像透明的一团,如此在闻臻眼中更像一种隐秘的勾引。闻臻一直认为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闻小屿本人也须负很大责任。
闻小屿说:“你可以走了。”
闻臻自然道:“一个道别吻,可以吗?”
闻小屿咬牙。他刚要说不行,就听“啪”的一声,闻臻抬手关上了客厅的灯。
“如果你觉得紧张,我们可以关灯来。”
眼前瞬间暗下来,闻小屿僵直脊背,感到闻臻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他喜欢闻臻抚摸他的感觉,温暖的手心包裹他的脸,手指触碰他的耳朵,又痒又舒服。
接着闻臻的气息靠近过来。他同样喜欢闻臻身上的味道,没有香味,却如云层坠落包裹他。
他站在原地不动,没有拒绝,吻便落了下来。闻小屿揪紧衣摆,闭上眼睛。闻臻顶开他的牙关深深吻他,舌尖舔弄敏感的口腔上颚,水声轻响。闻小屿绯红着脸,在闻臻密集的亲吻里努力学着换气,但他不熟练,还是很快变得气息急促。
他不会承认自己迷恋闻臻的吻,从第一次唇齿触碰开始。从前他不喜欢与人亲密接触,但闻臻的唇很软,温暖又干燥,吻起来非常舒服。即使他靠近得不能再近,闻臻身上的气息也那么干净好闻。
闻臻吻他的感受比世界上任何一种相触的感觉都要好。
闻小屿在无意识中抬起手,放在闻臻的肩膀上。黑暗之中,唯有些微的夜色落入客厅,两人的身影在玄关的角落紧紧纠缠在一起,吻得喘息与水声起伏。闻小屿呼吸急促,一双腿软得站不住,被闻臻抱起腰按在墙上,衣摆都被闻臻的手臂卷起,露出白里透红的一截腰。
闻臻放开闻小屿的唇,听怀里人脱力般长长喘息,渐渐那呼吸变得绵重,掺进小小的哭腔。
闻臻捧过闻小屿的脸,摸到一点湿润。借着微微夜色,他看到闻小屿在哭。他红了眼眶,脸也红,唇更是湿红,掉眼泪的样子委屈隐忍,叫闻臻不合时宜地起了欲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