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敢接,一个不想接。
闻小屿把手机放在脚下,随它亮了灭,灭了亮。夜里寒风瑟瑟,他戴着帽子,拿围巾包好自己,抱着腿把脑袋埋进膝盖,听江水的声音在耳边起落。
从离开医院到这里,他哭够了,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手机快被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没电,闻小屿默默在坐在台阶上不动,等着手机没电。
之后手机消停下来。闻小屿攥着纸巾时而擤一下鼻涕,好容易眼睛终于不肿得疼了,才低头看一眼手机。
又有电话打进来,但这回来电显示是“闻爸爸”。
闻小屿犹豫片刻,还是拿起发热的手机接起电话。
“小宝?”电话那头响起闻家良的声音。
“是我。”闻小屿嗓子沙哑,声音只能压轻,以免让自己听起来满是哭腔。
“这么晚了,外头冷,爸爸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不用......”闻小屿清一清嗓子,低声说,“我自己会回来的。”
闻家良温和而耐心,“我已经坐在车里了,你给一个地址过来可以吗?”
“真的不用,我现在就回来。”
闻家良年纪大了,闻小屿哪敢让他大晚上出来接自己回家。可闻家良坚持要来,并说车已启动出发。闻小屿没有办法,只好报出地址。
他起身把蜷巴的餐巾纸都扔进垃圾桶,在江岸边慢吞吞徘徊,有些不安等着父亲来接。他与闻家良交流不多,闻家良在他的心目中不类似父亲,而更类似他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位气质强大而威严的富有企业家。
没过多久,一辆黑车缓缓在路边停靠。闻小屿认识车牌,走上前。司机下车来为他开门,闻家良在后座探身过来,苍老的手拍拍旁边空位,“快上来,外头这么冷,别冻坏了。”
闻小屿坐进去,车里开足暖气,他摘围巾,放下帽子,闻家良抬手摸一摸他冰凉的头发,叹气。
“对不起。”闻小屿小声道歉,“我没有想要麻烦您。”
闻家良说,“父母来接自己小孩回家,又怎么叫麻烦?”
闻小屿不说话了。
“你妈妈和哥哥都犯糊涂了。”闻家良说,“不搭理他们也好,让他们好好冷静一下,反思自己错在哪里。”
他这样说,闻小屿反而觉得不安,“是我先说错了话。”
“说错话,做错事,谁没有错过?”闻家良缓缓道,“可谁都能受委屈,只有你不能再受委屈了。”
闻家良握住闻小屿的手,温和摩挲着,“我老了。若是再年轻二十岁,可不得把你哥拎过来揍一顿给你出气。”
闻小屿被逗笑,闻家良见他终于露出笑容,也弯起眼笑。
“小宝明天是不是就要回首都了?”
“嗯。”
“爸爸给你安排好了车,明天让阿姨给你准备早饭,你早点吃,早点去机场等飞机。”
闻家良始终沉稳和缓,也不提发生在医院的糟心事,这令闻小屿心中的紧张情绪逐渐和缓。
“家里的事情,你不必想太多,也不必太在意。”闻家良平静对闻小屿说,“你是这个家的主人,无论如何,爸爸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
回到家后,闻小屿跟在闻家良身后进门。闻家良在出门前已告诉李清和闻臻不许来打扰小屿,让小屿安生洗漱休息,赶第二天的飞机。因此闻小屿没有在客厅看到李清和闻臻,这让他着实松了口气。
而李清此时就守在卧室的阳台,眼巴巴看着接小宝的车回来,看小宝下车回家。看着看着又忍不住掉眼泪,直拿手绢抹。
闻臻则独自坐在卧室的床边,一身外衣到现在还未换下。烟不断从他的指间燃起,上升。卧室没有开灯,夜色寂寂,月光无言。
第二天一大早,闻小屿收拾好自己,提着行李箱下楼。阿姨已准备好早餐,让闻小屿没料到的是,桌边还坐着闻臻、李清和闻家良。
他本想一个人赶紧吃完早饭赶紧走,特地六点就从床上爬起来。这下可好,闻小屿只能硬着头皮过去坐下。
李清的脸色不比他好半点,同样是眼眶一肿着,觉也没睡好的样子,还小心望着他笑。李清把煎鸡蛋放到他面前,“小宝来,多吃点。”
她不停给闻小屿拿吃的,闻小屿只好闷头往嘴里塞。一旁闻家良开口:“让小宝自己安生吃。”
李清只得收回手。闻小屿赶紧把早饭囫囵咽下,含糊说自己吃饱了,起身托起行李箱和他们道别,往外走。闻臻放下筷子站起身,闻家良说:“闻臻,待会儿到后院来,陪我说说话。”
“我送他去机场。”
闻家良说:“你坐下。”
闻臻便只能看着闻小屿匆匆离开,背影消失在门后。
闻小屿坐上车,放松下来。他拿出手机检查消息,确定今天下午的开会时间和地点,姜河发消息询问他什么时候到首都,要不要干脆一起吃个午饭。闻小屿低头回消息,回完后把手机放在一旁,靠在车座上闭目休息。昨晚他根本没睡好,这会儿十分疲惫。
上午十一点,飞机抵达首都。闻小屿直接提着行李去了学校,和姜河见上面后,两人就在学校附近的餐馆解决午饭。下午两点准时开会,花神班子的所有人和电视台、学校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商量视频脚本与行程安排。
《花神》的故事背景原本设定在云南,导演和森冉决定把首都这边的素材拍完后直接去云南取景,预计大概花费一周的时间。工作人员把行程安排和拍摄脚本发到每个人手机上,今天的任务结束,明天一大早所有舞蹈演员就要在学校门口集合坐大巴去拍摄点。
人成群结队散去,闻小屿叫住姜河,两人到门口草坪的长凳上坐着。闻小屿问:“之前我订的租房,现在空出来了吗?”
姜河奇怪:“应该没有吧?离寒假结束还有好些天呢。我打电话问问房东。”
姜河给房东打电话询问一番,之后挂掉电话对闻小屿一耸肩:“要等寒假结束才能空出来。”
闻小屿失望坐在凳子上,姜河问:“怎么,现在租的房子不能住了?”
“住不下去。”闻小屿扒拉着自己行李箱的拉杆,低声回答。
“去哥家里将就几天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