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垚闭了闭眼,真想一个眼刀飞过去。
她最讨厌这样拆台的了。
她扭头看过去,对上彼端那双眸子。
仇绍唇角笑意很浓,正在看她。
灯光这么暗,他那样看人几个意思?
周垚挑着眼角,突然说:“喂,那边那位先生。”
商陆被这动静吓了一跳,顺着周垚的目光看过去。
只听周垚笑道:“你听我们说话好半天了,有没有兴趣一起来聊聊,给点意见?”
非但商陆,就是旁边其他几桌听到这话,也不免怔住。
这女人……
然后,就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隔壁桌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竟站了起来,长腿只迈了两步,人已移驾。
从善如流的,真是一点都不尴尬。
直到他坐下,周垚笑着问道:“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姓仇,仇绍。”
“哦,仇先生。”
那尾音还轻轻撩上去。
“我姓周,单名一个垚字。就是三个小土堆。”
如此的旁若无人。
周垚抬眼,对上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眸子。
“仇先生,我问你个问题哦?”
仇绍似是目光专注:“周小姐请说。”
“嗯……”周垚咬了咬嘴唇,故作困惑道:“这位商先生呢,他失去了一段记忆,想找回。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仇绍看了商陆一眼,淡淡的说:“如果是我,我会认为我找的不是记忆,是烦恼。”
话音落地,周垚终于对上商陆的目光。
商陆一直没说话,也没动作,安静的出奇,他似乎正在审时度势,正在评估对面这两人的关系。
周垚也没打搅,看着他,眼神冷却,放任眼底的不屑。
不为别的,只为他这份犯贱。
生活对这个男人太好,不堪的记忆自动删除,这得特么得多爱自己才能如此善待?
怎么她就做不到呢?
想忘掉的,就忘掉,只记住深刻的。
她眼巴巴地羡慕着这些选择性失忆的幸运儿,眼馋他们有如此牛逼的应激反应,偏偏有些人得到了改头换面的机会,却还不珍惜。
不是犯贱是什么?
良久过去,双方眼神较劲终于结束。
彼此都是体面要脸的人,不可能公然撕逼,何况二对一。
商陆也终于有了动静,他微笑着站起身,说了一句“失陪”,便向后面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可那背影,却带着一丝落寞,不似表面淡定。
周垚看了一眼,又立刻侧过头,有些不太确定的问:“喂,你客观的给我点意见……其实他和我堂姐的事不过就是你情我愿吧,反正他俩也没深爱,充其量就是有点奸情,我堂姐车祸也没磕着碰着,我刚才那么说话恶心他,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仇绍先是诧异,随即轻笑,却没接茬。
周垚瞪了他一眼:“笑什么,我很认真,你这样非常不礼貌知道么?”
仇绍挑眉,像是被她的用词戳了一下,但那眼底的笑意却越发的深。
周垚更怒了,爪子伸出来,就想往他腰窝捅。
这是她和任熙熙经常玩的动作,无论多道貌岸然的家伙突然被捅到软肋,都会下意识的原地一跳。
只是下一秒,她的食指就被一股温热的力道倏地握住。
距离他的腰窝,仅仅一指距离。
周垚愣住,这招百试百灵的,连任熙熙都防不住。
她眨了眨眼,正对上他斜过来的目光。
她想将手指抽离,却被他用力攥着,抽不动。
两人就这样较着劲。
下一刻,他握着她手指的力道,向自己一扯,便将她拉了过来,两人靠得极近,鼻尖几乎对到一起。
周垚瞬间就闻到了从他口中呼出来的酒味。
只听他说:“男人的腰,不能随便动。”
周垚有霎那的恍然,睫毛忽闪,大眼迷蒙,故作娇憨。
“那你知不知道,男人也不能随便笑女人,非常的轻佻。对付轻佻的男人,我就想戳他的腰。”
回应这话的,又是一阵笑意。
但这次,仇绍显然学乖了,不再火上浇油,解释道:“我刚才是在笑,有人又一次良心发现了,明明已经变身小老虎准备撕咬,却突然口下留情,还同情起对手。”
说话间,他掌心的热度源源不断的传来。
周垚觉得难耐,想把手拿回来,谁知几次尝试都失败,他就那样攥着,不用力,也不松开。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周垚静了下来,决定不再挣扎,转而道:“我能不能拜托你件事?”
仇绍似是轻“嗯”了一声。
“你去帮我看看他,我怕他想不开,用马桶淹死自己。”
一秒的静谧。
仇绍别开脸,唇角微扬,又一次为她的形容撩起了笑点。
“好。”
他缓缓松了手,起身,步子不紧不慢,却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事实证明,是周垚多虑了。
商陆在洗手间里好端端的,就站在洗手台前,似乎刚洗过脸,脸上还有点水渍,人也冷淡许多。
仇绍进来时,没有立刻上前,只是靠着门框。
商陆见到仇绍,没等问就说了一句:“我没事。”
仇绍似笑非笑:“我想也是。”
眼神淡漠而疏离,那神情仿佛距离和善还有段距离。
像是变了个人。
商陆静静看了片刻,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再张口时,他说:“我对外面的周小姐没有兴趣。”
仇绍不语,双手环胸。
商陆继续道:“只不过她和我想回忆起的那个人一个姓,大概性格也相似,我想从她这里找点刺激,看能想起什么。”
隔了一秒,商陆忽然笑了:“既然已经忘了,说明不值得再想起。连我的记忆都这么帮我,我还真无聊。可没办法,我不想起来,怎么开始将来?”
商陆走到墙边,抽出两张纸巾,缓缓擦手。
“想起来了,也就放下了。”
仇绍扯了扯嘴角,却是讥诮。
“商先生做人弹性还真大。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话彼此心知肚明,想利用周垚刺激记忆,一不小心就会被周垚刺激。
商陆望向立在门边的仇绍,但见他目光幽深,笑容淡漠。
这绝对是一个不容对付的男人,如果是在生意场上,只希望做朋友。
可在情场,鹿死谁手,必有一方。
方才在外面,周垚和这个男人你来我往,默契十足,想来奸情已久,商陆自问早几年必不会认输,只因为他玩的不是输赢,是过程。
可今天,他只觉得累。
好一会儿,商陆才点了下头:“说得对。我也是的确没想到,周小姐看上去这么我行我素的女人,竟然有男朋友。”
静了片刻,仇绍也缓缓笑了:“还不是。”
商陆是什么时候离开酒吧的,周垚不知道。从洗手间回来的只有仇绍一人,还带回来四个字,“改天再约”。
周垚也没兴趣多留,没多会儿就和阮齐打了招呼,坐上仇绍的车返家。
那后来的一路上,周垚安静的不可思议。
仇绍看着路面,耳朵里是电台dj放的抒情歌曲,经过红绿灯时扫了周垚一眼,她正撑着下巴看着窗外。
车子经过最后一个路口,周垚的手机响起,她拿起来和对面的人发了几条微信,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
直到车子停在小区外的停车场,昏黄的路灯撒下来,周垚收好手机,解开安全带,第一次开了口。
“仇先生。”
仇绍看过去:“怎么?”
周垚神情淡淡的:“我记得,你好像还欠我一件事?上回你送我去医院之前,不小心看了我……穿内衣的样子?”
周垚可没忘,他当时的形容——不是裸体,你还穿着内衣。
麻痹。
仇绍怔了一下:“是。”
周垚歪着头笑的轻慢:“好像你还说要赔给我。”
仇绍点头,静等下文。
果然,周垚很快说:“嗯,那咱俩扯平了。”
仇绍又是一怔,怎么?
周垚忽然说:“你昨天不是背我上楼么,还喂我吃药。咦,你做了好事,怎么半个字也不提呢?”
一瞬间,那望着她的眸子深了几分。
呵,若非刚才微信里任熙熙告诉她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她还蒙在鼓里。
真会藏啊……
做好事不留名,全写日记里,你当你是活雷锋?
这个男人,果然坏透了。
周垚太了解自己了,她喝醉了根本不可能喂进去药,那绝对是一场世界大战,谁知这个男人不仅喂了,还喂进去了,还毫发无伤?
这怎么可能?!
麻痹,难怪她下巴又酸又疼。
他肯定不是用正常方法,而且最好不要是她想到的那种!
有了这层认识之后,周垚很快就冷静下来。
斩男攻略,敌不动我不动。
哪怕你睡了我,我也要当做不知道。
我是对你有好感,你是很可口,可老娘就是不动嘴,非得让你送到我嘴边。
这种闷骚男人,就欠这个。
思及此,周垚打开车门,人下了车还回身趴在车窗边。
晚风拂面,发香涌入,撩人心脾。
她对上车里不动如山的男人,那漆黑的眸子渐渐暗了。
她却笑着说:“你看过我了,也帮过我了,恩过相抵,一笔勾销。”
发梢被风撩起,擦过唇角。
她用舌尖将那发梢顶出去,撂下五个字。
“咱俩,扯平了。”
一个转身,裙摆飘起,露出里面半遮半掩的黑纱长衬裙和半截白的晃人眼的小腿。
周垚抬起一条手臂,轻慢的将头发理顺,扬起下巴,吐出一口浊气。
呼!
——仇绍,咱们走着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