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定会经历这个过程,我只希望,这个人是你。”
而不是和别人。
不是任何人。
一瞬间,周垚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涌上来,哽在喉咙里。
脑海中很快涌出很多回忆。
有她小时候的记忆,那些记忆大多来自周孝全和陈潇所营造出来的“幸福”家庭,只是当时看到了表象,如今细想全是貌合神离。
那时候陈潇经常晚归,下班了也不会立刻回家,她不爱煮饭做家务,不爱处理小孩子的零零碎碎,她更愿意下班后和同事们去唱k,甚至去英语学习班。
周孝全因为工作的关系,时常出差,但实际上周孝全也不喜欢到处走,他是个居家型宅男,闲下来时他就喜欢在家里鼓弄一些小玩意小爱好。
周垚如今想来,若非那个年代她父母是到了该结婚的年龄,经人介绍而结婚,换到现在是绝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但这样的不可能,恰恰是她最初对家的理解。
很快的,周孝全和陈潇的影子淡了,生命是那样浓墨重彩的菲菲出现了。
周垚很少听到菲菲聊起她的家庭,她几乎以为菲菲是孤儿,可菲菲不是。
直到离开美国之前,周垚去了一趟巴尔的摩,菲菲出生的地方,她看到了那样的城市,那个据说才是体现真正美国的城市,动荡,危机四伏,充满了不可确定。
那几乎就是菲菲啊。
菲菲说过,周垚和齐放就是她的家人。
周垚以前一直不懂。
这一刻,却像是突然懂了。
但懂了什么,她又说不清。
周垚低了低头。
直到仇绍将她拉到吧台前,让她坐在高凳上,她依然低着头,皱着眉。
仇绍就站在她面前,耐心的等她的反应。
周垚很久才抬起下巴:“我不是一个家庭观念很重的人,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才是家。”
仇绍轻“嗯”了一声。
周垚继续道:“即使这样,你也会选择我当你的家人?”
隔了几秒,仇绍轻叹出声。
他抬起手轻抚周垚的后脑勺,说道:“有谁规定过,家人是要有‘家’的感觉的?那样的‘家’是是世俗赋予的定义,我不喜欢被那种框框住,如果我追求的是一个宜家宜室、贤良淑德的女人,大概早就结婚了。你得面对现实,这样的传统美德你真的没有。”
周垚忽然笑了,抬起头,眼神弯弯:“我还以为你刚才是在求婚,原来不是,还顺便取笑我。”
仇绍也在笑,眼里的温柔像是故意要把她溺在里面。
他在向她散发他的男性魅力,他一定是故意的。
即便这么真诚的一刻,都不忘记在荷尔蒙上的性吸引。
他轻笑着问:“如果我向你求婚,你会答应么?”
周垚认真的想了几秒,有迟疑,那是因为怕太直接,但没有犹豫,那是因为答案太笃定。
然后,周垚摇了摇头:“不会。”
仇绍笑容更深,轻揉着她的后脑勺:“那就是了。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现在这样,不要为了任何人改变妥协原则,即便那个人是我,我也不允许。”
周垚笑出声,扒拉开他的手,皱着眉,一脸好笑好气的模样。
直到仇绍轻声说道:“你只是,没那么喜欢我。”
周垚微微垂眼,像是被这句话击中了。
隔了片刻,仇绍的声音再度传来,同时他捏了捏她的下巴:“但我觉得这样很好。不要太喜欢,只要把最喜欢留给自己,多喜欢自己一点,再喜欢自己一点。”
这比他刚才说的任何话都更窝心。
仇绍的声音里依然带着笑:“说爱太沉重,不如喜欢。一辈子太短,只可能喜欢一个人。如果不把这个人变成家人,一定是我的失策。如果有这个共识,结婚与否就只是个形式。”
周垚眨了眨眼:“那你爸妈那边……”
仇绍:“他们从不逼我走入任何世俗模式,我爸年轻时留学,我妈思想也比一般家长开化,他们并不古板,慢慢的会接受。时间总是万能的。”
他话音一顿,转而又道:“想得到一件东西,势必要牺牲另一件,比起婚姻这样的形式,我更想和你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只是唯一有一点……”
仇绍刻意停下,周垚好奇,抬头看他。
“什么?”
仇绍眉心拧着,目光缓缓滑过她的肚子:“万一有了,还是要吧……不过你大概只能去香港或美国生了,因为准生证这个东西,我暂时还没有门路搞到……但我听说好像已经有一个省开放了这方面的政策。”
周垚笑出声,抬手打了他一下:“好。万一有了,就要。”
仇绍挑眉:“即使你再不喜欢小孩子?”
周垚点头:“我永远不会主动去喜欢熊孩子这种生物,而且我早就遇见了我的孩子不会省心……可如果真的要来,我也不想抛弃它。”
事实上,周垚不敢想象如果她有个女儿,长到十几岁,被小男生拐走,还叼着烟,画者烟熏妆,穿着庞克服,纹身打洞,屌屌的站在她面前……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说到这里,周垚话锋一转:“我有提过我的爷爷奶奶吗?”
仇绍摇头:“你说。”
关于爷爷奶奶,周垚印象中最深刻的两个片段是这样的。
第一个,爷爷奶奶在争吵,都是为了生活细节上的琐碎,从早上因为早饭就拌嘴,到晚上分房睡觉还不消停。
有人说,婚姻就是一辈子吵吵闹闹,就这么过来了,幸福的家庭都是一个样,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同。
直到某一天,爷爷突然去世,所有人都没有准备。
奶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站都站不住,口里只反复念叨一句话:“他早上出去还好好的,怎么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怎么就回不来了……”
那一瞬间,周垚脑海中回荡的是爷爷奶奶的所有零碎争吵。
也许,在那个早上,他们依然是在吵架,奶奶很烦躁的让爷爷赶紧去遛弯。
爷爷气哼哼地出门了。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说到这里,周垚将头轻轻靠在仇绍的肩膀上。
然后,她听到他说:“一个人逝去,留一个人思念。或是两个人一起走。如果这个人是你,我会怕它到来,但也希望你和我一起安静的等。难道最可怕的不是,身边明明有个人,却依然觉得孤独么?”
周垚勾着唇角,又笑了。
眼泪划进嘴里。
然后,周垚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我在美国遇到过一对老夫妻,大约八、九十岁。他们一生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女。老太太有老年痴呆症,在街头走失了,老爷爷一直在找她。当时我和几个同学帮他一起找,找了一天在一个小公园里找到了。老太太见到老爷爷很生气,说约好了在这里一起私奔的,为什么不来?”
周垚轻声问:“他们年轻时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么?”
仇绍笑道:“也有可能是廊桥遗梦。”
周垚很久不言。
再开口时,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仇绍。”
仇绍:“嗯?”
“谢谢你。”
“说什么谢。”
第二天,周垚起床时,发现眼睛只能睁开一半,肿的不像话。
这个季节要找出冰块冰敷,是一种自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