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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那条黄帛解了下来,缝在袖中,将那只磨合罗娃娃依样放回去。
莲花漏里的水,滴答滴答地落下,仿佛在催促着什么,一点儿也不给人停留的机会。
玄武门的守卫,今夜依旧是李守节在统领,柳氏为柳砚物色了一桩好亲事,预备与南屏郡王的女儿结亲,原本柳氏的门阀,男尚公主女为王妃才是应当,可如今的柳氏也早已式微,不过是倚仗从前的积势罢了。
但无论如何,这一桩婚事,到底与两家都是助益,一时在京中也是美谈。
李守节趁着玄武门守卫轮值时,交待了副将自己到城中打酒,便默默离去了。他走出极远的一段路,直到月色也被丝丝缕缕的云遮遮掩掩得不甚清明,放在一处酒家的杏黄旗下,见到了那个笼于夜色下的鸦青色身影。
李守节也曾听闻过这人,未池罪之前,也是当今皇帝唯一得宠的男妾,且从早年就是皇帝的收养内脔。一个男人,能在女帝身旁游刃有余地活到这些年,是很不易的,可也逃不过朝承恩暮赐死的结局。
那一刻,李守节忽然想到,如若那人成了皇帝,那老师势必也要如秦越霖一样成为皇帝身旁的宠妃,到时,到那时……会否也是一样的结局?他其实相信永福郡主对于老师的心意,不然两个人也不会冒着身首异处的风险做这样的谋划……可谁都又能说当初的皇帝对秦越霖没有那些感情呢?不还是逃不过……
他一想到这件事,顿时就觉得毛骨悚然。
秦越霖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拆解下那张黄帛,低声解释:“出宫时要查验,如此才好掩人耳目。”其实他原本是不必向守节解释这些的,但这些年他总是习惯了去解释,习惯了这样温声细语,无悲无喜地存在,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寻求一个合理。
李守节接过那张黄帛时,手冷得有些僵,毕竟是能够定决江山的东西,任何人手握着这张黄帛,都难免惶惧。秦越霖似乎看透了他心想,细声宽慰道:“做这样的事,你还年轻,怕也是寻常……”然而守节却被他激到了一般,紧攥着那东西,道,“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背叛你的主子?”
秦越霖轻轻一笑,眼不自觉地抬起来,映着月光,那光清亮而破碎,似乎再也聚不起来:“世事无常,难免有不如意。我也只是私心……想叫她也不如意一些罢了。”
“此事若败露,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那就等败露的一日再说吧。”秦越霖笑道。
李守节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其实这个男人生得极好,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的那一种好,服侍皇帝的人自然要好,但又偏偏不是以色侍人的那种。如若不是委身给了皇帝,也许这个人,行走在长安的大道上,也能够是掷果盈车的清贵公子,而不是眼前这个行走于暗路,背负叛主的罪名,一意孤行的模样。
秦越霖再度笼好了衣衫,起身时,忽然道:“你叫守节是吗?”
李守节怔了怔,随口答:“是。”
“很好。”秦越霖笑了笑,“你这样年轻,将来一定大有前程在。乐蕴……乐大人是个待人接物都极厚道的人,她定不会亏待你的。”
李守节道:“这是自然。”
“将来,我有求于你……”他忽然顿了顿,“放心,不会是什么叫你为难的事情。还请你,念在今日的事情,不要推辞。”
李守节思忖道:“只要不有害于老师,我……我尽力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