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措拿了个印着诊所标志的袋子将保鲜柜第叁个里的袋装现成中药拿出来装好。
裴婆婆家门口的院子里种了两棵树,一棵树是樱花树,另一棵树是广玉兰树,长势和他家那棵梅树完全相反,当季的时候枝繁叶茂,没有走近都能看见树丫子从院子里探出来。
目光穿过围墙铁杆树叶枝桠,走廊上的移门开着,铺着凉席的木地板上躺着周摇也,长发散在地上,手机和平板搁在她脑袋旁边,平板正在播放歌曲,是首他没听过的英文歌曲。
饭兜率先感觉倒陈嘉措的存在。它引得周摇也注意到了他,她先是翻身侧过来,隔着些许距离望着门口的人,再用胳膊把自己撑起来。
像是《师父》里的陈识看着草席上被烟灰烫黑的那一块地方,疑惑赵国卉为什么平时不抽烟,但是每次在性事的时候就会点一根烟。周摇也的姿势和神情像极了电影里的赵国卉,白皙的脚去够着不远处的拖鞋,长发有些碍事,她将皮筋从手腕上取下来咬在嘴里,黑色发绳在粉红的唇上,五指像是梳子一样顺着头发,随意的扎了马尾,些许碎发还落在她脖子里。
铁门的锁开了。
陈嘉措把中药给她。
外婆听见声音出来了,朝着陈嘉措招了招手:“小孩,过来。”
煮中药是要再收费的,外婆让他稍等一回儿她去拿钱。
陈嘉措站在门口,和沙发上的饭兜四目相对,那是一条酷似狼的狗,压低着身子十分警觉的看着他,陈嘉措咽了口唾沫,目光忍不住的往别的地方飘,他看见周摇也随手把药放在桌上,提醒她得放在冰箱里。
她哦了一声,应下了。
外婆拿着钱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拜托陈嘉措帮忙把一个高处的东西拿下来:“家里没个力气大的,不方便。”
是个箱子。
有些重,上面积了一层灰,他搬下来的时候蹭到了上衣上,外婆让周摇也给他拿了瓶饮料,又切了冰西瓜,还说现在外面日头太大如果没事可以玩一会儿再走。
周摇也听出了外婆的意思也明白了外婆的用意,怕她一个人在这里上学没个要好的朋友,太孤单。
趁着外婆去收拾那个陈嘉措搬下来的纸箱,周摇也没打算让他留下来:“你要走的话,现在可以走。”
陈嘉措不贪食,但指了指桌上的西瓜:“能吃吗?”
选择权在他手里,周摇也说能,扔他一个人在客厅吃西瓜,她牵着饭兜继续去走廊上吹风。
滨城温度一直没有降下来,隔壁的家猫爬上了围栏,正在和一只流浪猫打架,眼看家猫要打输了。
手机弹出软件的最新动态。
早上她给裴絮发了短信,问她要钱。回信现在才收到。
——没有,你不是想回首府吗?在滨城你就没钱,首府街道整改彻底,你回首府连垃圾桶都没得翻。
一个个字由小小的像素点堆积在一起,组成的字让她讨厌。怨怼在她心头积聚,她难得想说一些话,随便说一些,总好过现在吃掉最后救命的一粒药。
脑袋趴在她腿上的饭兜支起了身子,因为陈嘉措走了过来。
他来和她说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中药要怎么在加工,周摇也抬眸看向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你对这些很了解?”
他说是因为爷爷教导,从小耳濡目染。
她将陈嘉措口中爷爷的教导划分在和她从小上的兴趣班性致一样,她问得问题听起来有些蠢,有些奇怪:“你讨厌这些知识吗?”
他摇头,疑惑,不解:“在学习方面,应该没有人会讨厌除了教材课本以外的知识吧。”
“我。”她扭头看向他。
这时候,隔壁的家猫打输了惨叫着跑回了家,流浪猫跳上围墙像只狮子一样叫着,宣布着自己的胜利,饭兜冲了过去,誓要捍卫围墙主权。
饭兜跑了,陈嘉措有胆子坐在周摇也旁边了。
她望着和流浪猫对叫‘吵架’的饭兜,歪着头,若有所思:“我讨厌学舞蹈学围棋,学各种只为了让我学生简历丰富的兴趣班,但我得去学,因为首府最好的一中一年只招叁百个人,进不了一中,我妈就要花更多的钱让我去拼外国语的入学考试了,进不了外国语我就得去上私立学校。”
当然,她是不争气了,没考进一中。裴絮为此又花了十万在她升学前的暑假让她去了外国语的学习夏令营,一共八场考试,一场考试一万多元。
最后,她在第二次考试的时候考进了外国语。
这是陈嘉措听周摇也说过最长的一段话,她的声音很轻,像是随意就能被海风吹走,却又每个字都清晰的钻入他的耳朵。陈嘉措目光朝前下方看,是他沾着沙子的帆布鞋和她露出干干净净脚的拖鞋。想到了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林桥妈妈的话。
问:“所以你想回以前的学校吗?”
毕竟付出了这么多才考进去的。
周摇也:“那是我从小没有游戏没有游乐场换来的成绩,是我妈花了百来万堆砌出来的结果。”
她说完,转头看着他:“你懂吗?”
就像是一头长发,有时候会埋怨掉头发,嫌洗头护理太麻烦,可有个人趁着你熟睡帮你一剪刀剪掉了。她虽然没有像某个节目里的女模特一样昏倒,但也习惯的摸了好久的发尾。
说懂,但只是理解她这种感觉。
感同身受,太难。
曾经陈嘉措以为哪怕不能感同身受,就是理解她就够了。
但不是。
一个人有时候连自己的某些出于冲动的言谈举止都理解不了,又罔论去理解一个不熟悉人的灵魂呢。她心里有片荒土,有片海平面上都没有海鸟飞跃过的死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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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絮的故事会有解释和补充的,补充解释她为什么这么对阿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