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母亲的身躯已经被时间压弯了,时间也缠住了她的四肢让她的所有动作都变得迟钝缓慢,年轻时候会说话的眼睛也已经浑浊了,那可以轻易猜测出的寿命终点线位置,但和解已经晚了。母亲越是心疼周摇也就越是让她生气,裴絮面目狰狞的吼道:“她现在交给你了,这话耳熟嘛?十多年前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那时候我也很内疚,你安慰我了嘛?你只是一个劲的叫我弥补。从那时候起你这辈子就只有一个女儿了。”
周摇也站在厨房里,她看见自己母亲在窗外指着自己,嘴唇在动,表情狰狞,她什么也听不见。
外婆目送着裴絮的身影消失在十九道,她拄着拐杖回来了,低着头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周摇也,只是默不作声的从冰箱里拿出水果和牛奶,叫她以后别拘束。
周摇也望着她佝偻的身影,攥紧了手里饭兜的牵引绳:“我妈她真的丢下我了,是吗?”-
陈嘉措再见周摇也是在学校里,她在文科班,他在理科班。文理班相隔甚远,但陈嘉措却总能听到周摇也这个人的事情。
比如。
“听说了吗?文科重点班刚来的新同学,上学第一天,所有人掏出笔记本,就她一个人从书包里拿了个平板出来。”
“听说了,据说她还和老师当场吵了起来。”
“她还披头散发,化妆呢。”
“我听文一班的人说,她是首府来的。”
“首府外国语,一年学费六位数。她还纠正MISS高的发音,气的MISS高罚她念了大半节课的课文。”
“这次双语演讲听说换她去。”
当然也有些不怎么友好的。
“我听她们班的人说她从来不做值日。”
“不做值日怎么了,我前天看见她和插班那几个一起去抽烟了哎,就在学校后门。”
“脾气超差,她们班的人都不跟她一块儿玩。”
“她自己和别人说话阴阳怪气,仿佛首府来的就高人一等似的。”
这一类不友好的回答里,陈嘉措的发小林桥也是发言人之一,林桥不喜欢周摇也。大致原因可能是因为他妹妹,每年一次的全市双语演讲竞赛,这次被周摇也顶替下来的女生就是林桥的妹妹。
林溪服输,但结果被选上的周摇也瞧不上双语竞赛,主动退出了。一来二去又成了林溪,只不过流言蜚语传着传着就变成她捡了周摇也不要的东西。
于是林家兄妹把她当成‘洪水猛兽’,每每听到和周摇也同班的林溪说起周摇也那些目无师长、离经叛道的上课插曲,林桥嫌弃蹙眉,唯有陈嘉措会笑着说:“很有趣的一个女生啊。”
最近只要踩着放学铃声,然后走最少人走的学校后门,走一段西面的上坡路就能遇见周摇也。
她最近总会在那里和一群差班学生抽烟。
穿着制服裙,书包上挂着水晶吊坠,一群人里最漂亮的人就是她。
地上全是烟蒂,她背对着马路中央,正和一个女生在说话,旁边站着一个男生,比他们大一岁但留了级,今年妄图踩着最差大专的分数线混个文凭,不为了面子,就为了在混吃等死游手好闲几年。
对方将手臂搭在她肩头,她没在意的继续抽着烟。
陈嘉措垂着眼眸走过去,再走两步他就要到拐角口了,这也是他第十一次在这条路上从周摇也身旁走过。
但她从来没注意到。
讲话是在叁天后。
从坡上走下去就是西德大街,这是一条沿着滨城的海滩的路,那里有陈嘉措看了十多年的海。
嘉措——大海的意思。
陈嘉措喜欢滨城,因为滨城像镰仓。
而镰仓对于他这个年纪的男生有这一份难以割舍的情怀,那是因为《灌篮高手》。只是陈嘉措第一次和周摇也说话的场景并不像樱木晴子站在命运的路口那么唯美。
夕阳沉了一半的天空,出海捕鱼的船只都早早的靠港休憩了,偶尔有几只海鸟在海平面盘旋。放学沿海的西德大街已经没有了学生。
带着白天太阳光线暖意的沙滩上丢着一个书包,书包不远处是一双随意扔在旁边,东倒西歪的帆布鞋。她已经赤足踩进浪花里。
潮湿的沙子上被她踩出深深浅浅的脚印,又很快被浪花抚平,一点儿踪迹也没有留下。
海水满满的从远处掀着浪花而来,海风很大,夕阳已经挂不住了,一点点的沉进海水里。
她不是想要自杀,她只想游入海水里去找太阳,只是这件事会让她死。
耳边传来人声,她没回头只是慢慢的朝着前面走,直到手臂被拉住,她看着握在自己手肘上的手,骨节明晰,指节修长。像首外语那个每周一都在台上弹钢琴让全校唱校歌的发胶男,不知道他有没有拿到寄件地址来自英国的offer。
白色的学校衣服,胸口的位置绣着学校的校徽和学生的名字学号。
——陈嘉措。
#思特里克兰德:《月亮与六便士》的主人公。之前,他是伦敦一个小证券经纪人,有一个爱好结交文人的老婆,两个孩子都已经十几岁。他自己没什么值得说的,justnormal。突然有一天,他留了封信给老婆,跑到巴黎去画画,毫不留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