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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跟庄平道别,眼看着其他工作人员乘着大巴车离开。随着引擎声轰鸣、一阵车尾气在空中消散后,独留二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走吧,我们上楼。”陆声对李庭说。
二楼也零零星星开了几间小店,最外边是家牛肉面馆,再往里面走则有间洗脚房,这会儿还没什么客人,有店员倚靠在门框上抽烟,隔着白茫茫的烟雾,她用余光瞥见迎面走来的两位年轻男孩。
看模样不像是这里的人。
人影走近了,她好奇地问他们:“听说你们是来拍电影的?”
“可以这么说,”陆声点点头,又对陌生人笑着解释,“但也可以把我们当成一直住在这里的邻居。”
庄平希望他们两人“入戏”,越深越好。
在庄平眼里,这二人还尚未有称得上圆熟的表演技巧,一个根本没拍过戏,只能靠体验生活来输出,一个作品积累不足,需要更自然地运用天赋。
总而言之,他对着李庭和陆声再三嘱咐:“别怪我啰嗦,开机前这段时间,别以为光读熟剧本就够了,记得多在附近转转,多跟当地居民沟通交流,观察不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想象杨阮和方森又是怎么生活的。”
李庭面无表情:“庄导,你好像在带孩子。”
毕竟不是私下里的场合,李庭还是乖乖改了口,没像以前一样直接叫庄叔。
庄平难得被呛了一下,险些气急,他狠狠地捏了捏鼻梁:“可不就是带孩子么!”
“庄导你放心,我们保证好好完成任务,”陆声给李庭使了个眼色,“对吧?”
“嗯,我很听话的。”李庭说这话时又看向陆声,微微笑了笑,像是在期待对方有所表示,陆声别无他法,只能当着庄平的面摸了摸李庭的头发。
庄平冷哼一声:“你最好是。”
店员几乎调动了自己23年的全部阅历,也想不出哪位野鸡导演会选择来兰城拍赔本电影,可能搞艺术的思路跟普通人对不上也正常。
但不管怎么说,这事放在当地已经相当新奇。
她的视线又在两人脸上轮番打量了一个来回,小伙子模样确实一个赛一个的好,只是自己一来没在电视上见过、二来看这俩人拍电影也没什么大阵仗,当即下定了结论——肯定不红。
不过万一哪天就红了呢?她眼珠一转,开口道:“你俩过后一人给我留张签名照呗?我好挂店里。”
李庭谨慎地抬眼看了看这间洗脚店的招牌,六个大字极为醒目——红牡丹洗脚城。
几乎是同一时刻,陆声的心里浮起一阵隐秘的担忧,以后的顾客会不会对他和李庭的身份产生什么误解啊……
“没问题。”陆声脸上依旧挂着笑,客客气气地应了下来。
二人继续向里面走,从牛肉面馆里飘出来的阵阵香气几乎满溢整间走廊,正好也奔波了一天,陆声便问道:“饿不饿?”
李庭小幅度地吸了吸鼻子,小声抱怨:“我不能吃,庄平不允许我吃太多。”
比起试镜那天,李庭的模样确实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为了更加贴合方森的形象,李庭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衣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头发也留长到肩膀,没有刻意打理,这时则随意扎成了半丸子头,一张脸完完整整的显露出来。
他长得很俊,却并非英俊,而是一种挑不出瑕疵的标致,高鼻薄唇,两条长眉几乎是贴着狭长眼睛斜飞入鬓,瞳珠浓黑,像化不开的墨。在他不发一语只盯着人看时,甚至有股难以察觉的邪气。
“他还让小杨助理整天盯着我,吃了什么都要向他如实汇报。我每天只能吃水煮鸡胸肉、开水涮青菜、没酱料的沙拉……哦,顶天加餐一颗小番茄。”
好吧,陆声当然能理解演员为了角色控制体重,但17岁不该是一个男生饭量最大的时候么!
他还记得李庭24岁时的官方身高是186,17岁时则是182,万一现在饿大劲儿了,那四厘米没长回来可怎么办?不像他自己,17那年长到了一米八,26还是一米八,他就老老实实地报了180,结果外界纷纷质疑:怎么可能有180的男生?陆声一定是谎报身高,他真实身高应该是175-179……
陆声决定这辈子他报182。
“反正导演现在也发现不了,我们就悄悄吃一点,怎么样?”陆声提议。
“长胖一点点都会被他发现的,”李庭摇头,“哥哥不用担心我,我回房间再喝点水就饱了。”
“那怎么能饱?!”
陆声想,庄平好狠心。
这么想的时候,陆声似乎选择性地忽略了一些事情——上辈子,如果娱乐圈搞出什么“最敬业最自律明星”的评选,陆声大概可以得到投票断层第一。无论是同行还是粉丝,几乎都对他说过同一句话——“你对自己真狠”。
他好像也没资格埋怨别人狠。
在大众眼里,陆声的业务能力与职业态度挑不出什么毛病,过分合乎标准、甚至有点假,只可惜时运不济,每年都只差一点点,一次次地与影帝奖杯失之交臂。
哪怕重来一次,他还是会照旧对自己狠下去。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陆声说完就匆匆跑下了楼,十几分钟后回来,手里拎着个巨大的塑料袋。
两人进了房间,陆声打开塑料袋,李庭看过去,里面有面包、牛奶、薯片、巧克力、夹心饼干……热量要多高有多高。陆声自己有十年没主动碰过任何零食,选购的时候自然也犯了难,不仅早忘了许多东西的口味,也不清楚李庭爱吃什么,只能每样随便拿了点儿。
“年轻人新陈代谢快,不怕。”陆声一边说着,递给李庭一块红豆沙馅的小面包。
李庭默默接过,颇为无奈地小口啃起来。
房间很小,不到40平,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不可避免的带着破旧的痕迹,墙皮脱落得斑斑驳驳,露出灰秃秃的墙体。整体条件算不上差,却是真的简陋。
不过好在收拾得干净整洁,屋子里有单独的卫生间,没有厨房,除此之外只剩两张单人床,两张床中间隔着一个孤零零的床头柜。
电影杀青前,他们需要一直住在这里。
行李从身上卸下来,随意地堆在地面上,两人短暂地休息了一下,李庭问陆声:“你睡哪张床?”
陆声把靠窗的那张床留给了李庭,自己选了另一张。
临近入睡时间,陆声先进去卫生间洗漱,这才又发现一个极为严峻的新问题——这间房子到了晚上居然会断热水!
尽管现在已经入夏,他们还是没有贸然冲凉水澡,而是各自用凉水沾湿毛巾,将就着擦了擦身子。
陆声从小长大的城市属于中国四大火炉之一,一到夏天热得人心烦意乱,从早到晚身上仿佛没有不黏腻的时候,他家早年又没安装空调,他只有守着一台年龄比他还大的老风扇,就这么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夏天。
但兰城不一样,这里纬度高,连蝉鸣都听不到,也并不靠水,夜里凉爽且干燥,不需要任何制冷设备就已经很舒适。
如果可以,陆声希望这个夏天过得再慢一点。
陆声见李庭换好了睡衣,打开房间角落里的硕大行李箱,从中面不改色地拿出一个库洛米玩偶。
他莫名觉得那只库洛米有些眼熟,又盯着它看了一小会儿,渐渐的,回忆一点一点翻涌,慢慢占据整片脑海。
“这么久了,原来你还留着它……”
“我睡觉习惯抱着东西。”李庭看了一眼怀中的玩偶,再次抬眼,盯着陆声发怔的表情,轻声问,“哥哥,你的话好奇怪,这不是你前几个月送给我的么?”
是啊,他都忘了,在李庭眼里,这一切只是几个月前的事。
……而不是足足过了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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