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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即便某些事情的走向发生了变化,未来总有另一些东西是无法更改的?譬如她们的相遇与相爱……
萧缇情绪纷繁杂乱,既惶恐不安又从中品出了一丝甘甜的欢喜,她松开稻琼的袖角,乖顺温和的答应了:“好,我在这儿等你。”
又来了,这依恋信任的语气,湿漉漉的剪水双眸……
稻琼被她瞧得心慌,先别说这女人到底是不是心机深沉,单这个模样——
呸呸呸,稻琼在心底骂了老爹几句,决定回去就跟祖母告状。
巡城司士兵在京中虽说职级不高,但职权却颇大,任你是什么官大人兵老爷,犯他们手里都有权拿人。
以往孟衡能逍遥法外,欺男霸女,不是因为衙门和巡城司渎职枉法,而是苦主被封了口,自己也胆小怕事不敢发声。
不过也怨不得他们,孟衡的身份,往往只是拿出来提一嘴,便足叫许多人心中生畏了。
涉川长公主,年轻时曾在除魔司任职,当年可是敢孤身闯魔窟救婴童的豪杰,后来更是教养过当今天子。
虽是远亲,有这层关系和情分在,孟衡都能唤天子一声舅舅。
有这样一位曾祖母,旁人多少也会给孟家留几分薄面。
再说了,苦主自己都不作声,难道还指望旁人义愤填膺跳出来得罪孟家吗?
但今天,孟衡与稻泽等一众世家公子在洛水桥畔激斗,别说涉川长公主的名号不好使,将军府的面子巡城司也不给。
稻琼和尹芳熙等人上前与巡城司士兵交涉。
查证得知这群西疆将士过来将两拨人压制分隔开,士兵们倒是态度不错,也没追究他们拉偏架。
这一边公子哥们只是鼻青脸肿衣衫杂乱,另一边孟衡等人却五花大绑趴地上吃土。
为首小旗下了令,跟几位西疆将领客气打过招呼,十名巡城司士兵便要押解着孟衡和稻泽等人离开了。
没办法,往常也就罢了,国朝尚武,民间常有私斗,遇上这种情况,只要影响不太坏闹出人命,巡城司和衙门向来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律法的严苛森严只在特殊时候。
莫说寻常百姓武者,就算野怪鬼魅和行走在外的修者们也都知道,只要国朝在节庆前颁令张贴告示,大家就都得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
节庆犯事刑罚重,此时正是巡城、除魔两衙司铁面无情的时候,还是少惹事为好。
一群世家公子蔫了吧唧被押走前,稻琼去瞧了瞧二哥的伤。
他们伤得都不轻,但好在大家多少都是武者,有内力护住脏腑,只要不伤要害,恢复起来也都快。
稻泽活到二十四岁,都没这么拼命跟人打过架,虽然身体哪儿哪儿都痛,可身为哥哥,好不容易为妹妹出次头,他心里还怪自豪骄傲的。
“阿琼,回去你替我跟祖母好好解释,叫她老人家别担心,我们只是毁了行市的几个固定摊位,又伤了几处建筑边角,想来不会重罚,牢里待几天就回了……
这次给那混账一个教训,京城可有不少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也不知道是谁被我打得像条死狗一样,汪汪叫着请救兵……”
“你!”
“放肆!”为首的小旗大喝一声,士兵们手中长索发出微弱荧光,两人欲扑再斗的身影顿时僵直被扯了回来。
临走前,稻泽扭着脑袋,“阿琼,记得帮我跟爹说啊,可不是我先滋事动手的,是那混账欺负弟妹、啊不是,那个——妹媳!别忘了啊……”
闻言,巡城司那小旗笑着拱手道一声“恭喜”,便也跟着离开了。
尹芳熙凑近压低声音问:“跟我们透个底说实话,那真是你藏的小娘子?”
在场谁不是耳聪目明,除了那站在几步外、他们素未谋面,目光却一直落稻琼身上的温柔女子,其他人都竖起了耳朵。
萧缇的女婢也会武,她不知道自家三小姐什么时候跟那陌生的西疆武将有了私情,此时脑子成了一团浆糊,却也不忘运气偷听。
“滚滚滚!”稻琼心里乱糟糟烦得厉害,一脚踢过去,被尹芳熙笑嘻嘻躲开。
她哈哈笑着招呼大家:“兄弟们,平海将军今夜怕是没空搭理杂务了,我们先各自回去,改日咱们再讨她一顿喜酒!”
人都起哄散了,月上中天柳梢头。
“主子……”/“小姐……”
秦洛惟与那女婢对视了一眼,女婢连忙低下头去。
“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
稻琼下巴一抬,“喂,这么晚了,你跟不跟我回去?”
秦洛惟简直要扶额哀叹了,别人不知道,她还不晓得吗?
自从稻琼在雾海边缘救下了哥哥秦诸,他们兄妹俩就跟着她了。在西疆贴身服侍主君多年,秦洛惟能肯定,主子在京城别说小娘子了,连个相熟的朋友都没有。
这姑娘一看便风骨卓绝,聪慧过人,能掌握西疆将领动向,有急智借势应对危险脱身,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女子。
虽然方才抱着自家主子哭有些古怪,但受到惊吓或有什么内情也说得过去。
可主子这一开口便邀人跟自己回家是怎么回事?
不明就里的,谁乍一听也要将她打入孟浪轻浮的登徒子一流。
秦洛惟刚想圆场,便见那气质卓然冷清若竹的美人莞尔一笑,眉目如画,尽显温婉,“好呀。”
“小姐!”
萧缇轻笑着安慰女婢:“好啦,我是说笑的。”
她抬眸看了秦洛惟一眼,对她翩然一笑,才又跟女婢解释道:“四年前稻将军回京为太夫人祝寿,我曾与将军有一面之缘。
西疆将士为天下万灵抵挡雾海魔怪,英勇无畏,如今将军又救我一回,她不是坏人,是我恩人呢!”
现在已无人知晓当时境况,孟衡也不会提起。其实若细究起来,没有稻泽胡乱插手,萧缇早便脱身了。
当然,她自己是不会说的。临时动念,本想先丢个钩子作引,没成想意外之喜,真就将阿琼引来了。
她笑盈盈看着稻琼,“将军,我是萧缇,多谢您出手搭救。”
言罢,美人张望环顾了一周,瞧见对岸有一老翁推着挂了一堆花灯的彩车缓缓上桥而来。
“阿琼,我瞧见你方才和尹将军同行,是与他们一道刚吃了酒过来的么?
袍泽相聚,怕是没去夜市上观赏灯会吧,我挑一盏上元花灯赠你好不好?”
回了将军府,太夫人早已歇下了。
稻林他们提前回来,已将今夜事情报给府里。
稻建桓赴宫宴未回,稻琼便让秦洛惟替自己去给大哥回了话。
秦洛惟穿过廊亭回小院进屋的时候,便看见自家主子已沐浴更衣,披散长发歪在软榻上,用手有一搭没一搭拨动着那盏内烛已燃尽熄灭的琉璃花灯。
“主子,大公子已知悉事件经过,他说今晚虽有误会,但二公子也算做了件善事,是那孟家子有错在先。
您不必担心,他回头会派人去将二公子保出来的。”
“嗯。”稻琼懒懒应了一声,食指弹一下花灯,指尖迸出清脆的一声响。
“大人,怎么了?”
稻琼盘腿抱臂坐好,没有外人,她干脆将尾巴放了出来,白色毛绒绒的一长条猫尾,竖在身后轻摇慢晃。
“四年前祖母七十大寿,我十六岁,那姑娘才多大?彼时我身上带了奏文,是乘狼鹫车走的官路大道。
我前脚回来,后脚西疆便呈急讯军情至兵部,我只来得及给祖母磕过头便领调令率一队新军离开,连两个哥哥都未见……她是在哪儿见的我?
又怎么知道我身旁那位是尹将军?
就算此言不假,四年,一面之缘,我对她而言与其他人有何不同?”
旁人的感受总不如她这个当事人。
她分明察觉到,那女子当真全身心依赖信任她。
方才她试探问要不要跟她回府,萧缇的反应竟没有丝毫惊讶或被冒犯的羞恼。
古里古怪的。
“她说她叫萧缇。我将纪珣带回来的时候,那两个沿岸寻找断腿男童的下仆,出自定衍侯府。”
“定衍萧文侯?那萧缇——”
稻琼尾巴一甩,将放在身边的花灯打翻,琥珀色的眼瞳盯着在榻上骨碌碌滚了两圈便停下的琉璃花灯。
“是萧伯崇庶出的三女儿。乐豫说,那两下仆,就是应她所请被侯夫人派出来的……”
哼,平海将军慧眼如炬,那姑娘一身破绽,休想瞒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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