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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瞧瞧她吧,晚膳送进去一口未动,不知又怎么了。”卧雪特意去寻曲红绡:“她向来听你的话。”
卧雪的一句话,便让人软了心肠。
“倒也未必。”嘴硬的人立刻动身,前往卫璃攸的卧房。
其实红绡并不想与郡主置气,只是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自打回到崟王府,被瓦解的岂止只有卫璃攸的希望。她知道卫璃攸为何伤心,也知道该说什么话就能将人哄好。可她不敢回应这种难以兑现的期望。
即便不愿承认,但似乎只有恪守与顺从才是当下保全她们的方式。
她们相处的时日不短,曲红绡也确实将郡主的性子拿捏得妥善。卫璃攸也并非蛮不讲理,大多时候使完性子,过了气头上,也晓得自我反省二一。只是面子上挂不住,才时常不愿主动求和。但只要主动哄她几句,说上些软话,就能抚平她的情绪。
可这回曲红绡竟不知该如何开口。待盛好小厨房新做的鱼羹,送到卫璃攸房里,便直愣愣地站在一旁。
来人许久不出声,卫璃攸心中憋屈,故作冷淡地哼了一声。
“来了也不说话,同我大眼瞪小眼,是要打什么哑谜吗?”
红绡微微低垂着视线,“听卧雪说,郡主尚未用过晚膳,便让厨房做了些夜宵送来。”说完又抬起眼卫璃攸一眼:“郡主莫要太过哀伤,还须仔细身体。”
“你过来。”卫璃攸挪了挪身子,空出半边位置,“陪我一会儿。”
红绡愣了愣,听话地坐到她的身边。刚一坐下,卫璃攸就似没了骨头一般倚靠上来。
红绡由她倚着,却浑身紧绷着。卫璃攸倒是看起来十分自在,索性靠在她肩上闭目养神。
两人如此沉默地待了一会儿,曲红绡瞧了眼案上的夜宵,忍不住道:“再不吃,鱼羹就要凉了。”
卫璃攸懒懒地直起身子,手执羹匙在碗里搅动,心思也在打着旋儿。
红绡依然拘谨地坐在她身边,时不时悄悄打量着她。卫璃攸没有抬头,但似乎能感应到曲红绡的神态。
她拿这样的红绡实在没辙,又不能发火,便越发憋屈。她将手中的羹匙往碗里一掷,敲在瓷碗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动。
凝结如冰的沉默,似乎也因这声响有所松动。
“我不理你,你也不晓得主动搭理我。宁愿同我僵着,也不肯主动与我好好说话。”卫璃攸眉间紧拧着,明眸里透着愠怒与委屈。
“是我不好......”红绡僵硬地端坐在一边,语气四平八稳,听不出波澜。
“你没做错什么,也不必同我道歉。”卫璃攸刚提起的心气,被她一句话浇灭。
卫璃攸似乎放弃较劲,卸下力气。积压许久情绪与心事,也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才得以释放。
“你遭我牵连,屡屡陷入危险境地,原本是我该同你道歉才是。我也晓得你心里不比我好受,亦时常为我担心受怕。我自己无能为力,却还逼迫你来安慰我,让你迎合我的心意,实是自私又任性。”卫璃攸说着,有些难过地低下眼眸,“我并非看不清现实,只是不甘心。”
红绡的心好像被人紧捏拉扯,等卫璃攸说完话,默默盯着她自己时,心里的褶皱又被缓缓抚平。
于是揣着不安的心,凑上前在她唇边落下一个吻。
卫璃攸因这突如起来的吻愣住片刻,眼中不解。
“是在安慰你。”红绡腼腆地低下头,暂将心结放下。
她慢慢伸开手臂,看向卫璃攸。卫璃攸试探着靠近,见手没收回,便再近一步,像只小猫似的偎在她怀里。
画屏在烛光下映出相依的身影,屏上繁花点缀,令卫璃攸不禁想起前年两人同游沁芳园时的情景。分明不久前的往事,却似遥不可及。
而短短时光中,她亦体会到何为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怎么又叹气了?”
曲红绡察觉到怀中人发出的轻声喟叹。
“顾夫人死前,我曾见过她一面。”卫璃攸枕在红绡膝上,侧过脸盯着画屏看,喉咙里偶尔冒出几下咳嗽声,“那时她已向我有所暗示,我分明亦有觉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得如此下场。”
红绡听她诉说,将她抱更紧了些。
“父王与母妃也是一样,我看着他们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卫璃攸继续诉说,似在逐条细数自己的罪状:“在伏鼠巷的时候,若没有你在身边,恐怕我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面对卫琰,我只能跪地乞怜,才不致害你丧命……过去我拘于围墙内,还自以为能洞悉人心世故,实是太过浅薄。还谈什么命定由己,寻自由自在之身,如今看来简直是痴人说笑..."
自诉变成含糊的喃喃自语,再渐渐变轻,变得悄然。不多时,呼吸也趋于平稳。
曲红绡替她拢好毯子,静静地搂着她,不忍惊扰这一时好眠。
近日天气转凉,因而门窗关得严实,显得四周愈发沉寂。
画屏上的身影低下头,紧密相偎,像在上演着无声的皮影戏,背后不知是否也有无形的丝线在牵扯。
*
卫璃攸次日醒来时,发现红绡竟抱着她睡了一宿。她裹着毯子,又被红绡抱在怀里,睡得还算舒服安稳。可红绡这一夜恐怕睡得十分难受。
她连忙叫醒尚未转醒的红绡,催她去床榻上补眠休息。不想对方还是因夜里着凉,病了一场。
“你是不是傻,见我睡着了也不叫醒我,竟然枯坐了一晚。”
卫璃攸坐在榻边,不禁埋怨:“你这么不懂爱惜自己,往后也别再说我。”
她轻轻吹了吹汤药,舀了一勺递到红绡的唇边。见对方下咽时微微蹙了蹙眉,急忙询问:“是不是烫着了?”
“不烫,只是有点苦。”红绡如实道。怕卫璃攸又瞎折腾,忙说:“良药苦口,倒也无妨。”
若在许久之前,曲红绡恐怕从未想到有朝一日她会睡在璃攸郡主的床榻上养病,郡主则亲自持着药碗喂她吃药。
瞧着卫璃攸认真喂药的模样,红绡忍不住笑了一下。卫璃攸以为对方又在笑话她笨手笨脚,虽冷着脸,还是仔细地把汤药喂完。
"卧雪要是进来瞧见我们这样,只怕得吓了一跳。”
“我已吩咐过她今日什么时辰能来。”卫璃攸将碗匙放在一边:“再说被看到了又如何,我就不能体恤照料身边的人吗?”
曲红绡笑道:“万一传出什么我是妖魔鬼怪迷惑主子的传言,郡主就不怕府里找个天师上门将我收了?”
卫璃攸见红绡肯与自己说笑打趣,才心安了一些。
“那你可得在我房里好好待着,莫被人发现收走了。”卫璃攸斜了她一眼,起身披上外衫,似要出门,“今日有顾夫人的丧仪,我须得出门一趟。晚点,卧雪会送膳食与汤药到外间,不会进来打扰,你安心静养即可。”
“这恐怕不妥...”红绡的目光落在锦被上,有些犹豫地开口说道:“再说,万一将病气过给你——”
“你我之间并非主仆,你何必与我生分。”卫璃攸实在不喜她这拘谨的态度,却不忍与之较劲,只无奈一笑,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今日起风了,你若到处走动怕是又要着凉。你若不想我担心,就好生呆着,不许乱动。”
她吩咐再三,就是想红绡少些折腾走动。岂知她出门不久,曲红绡还是慢慢起身,穿戴整齐地回到自己屋中,又昏昏沉沉地躺下。
卫璃攸归来时,发现红绡竟不在屋中。她这回并未生气,似也在意料之中。她叹了口气,让卧雪送一份滋补的药膳到红绡房里,未再多提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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