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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中尉严儒俭是卫孚亲舅,听到大王发话要召回二公子,也忍不住热泪盈眶。这时,卫琰说道:“如此甚好,儿臣也盼着二哥早日归朝团聚。”
崟王见三公子态度诚恳,欣慰地点点头。转眼又看了看卫昶,却见世子默默举杯饮酒,面色凝重不语。遂问道:“上次孤在晨议时提起召回二公子一事,当时无人应答。孤知道此事关乎外交,便给众卿一些时日考虑,改日商议。而今也过了许久,不知众卿可有想法?”
仍有不知所畏的属官,出言应道:当以大局为重,此事还应三思而行。
卫琰却道:“儿臣先前拜访祁王,商议请兵时对方态度诚挚并未提出过分要求,待二哥也礼仪周全,未曾怠慢。北伐一战,祁王虽是出兵援助,然也瓜分了燕王领地若干,所得好处不少。依儿臣拙见,此时正是召回二公子的良机。”卫琰说完转向卫昶,冷不防地说道:“想来世子也是同样看法。”
崟王闻之颔首,又问世子:“世子意下如何?”
世子被问得一愣,一时之间忘了应答。他此时如同被置于火上煎熬,进退两难,既怕卫孚归来危机他世子之位,可若反对,又显得自己自私薄情,为一己之利不顾亲情。
他这一愣便过了许久,方吞吞吐吐地答道:“儿臣自然也盼着二弟早日归来。”
殊不知在他犹豫之时,其神情态度已昭然若揭,无论后话说得如何漂亮,再于事无补。
崟王见他态度犹豫,已有些不快,面色也较之前阴沉不少。待招呼众臣共饮一杯后,便鲜少说话。
卫昶察觉到崟王态度有变,心中焦虑。遂想起自己还有一份礼物未能献上,忙起身敬酒,说道:“儿臣昔日曾得一琴姬,此女琴艺精妙,冠绝洛殷。儿臣特令她献曲一首,为父王助兴。”
崟王晓得世子这是讨巧卖乖,却不戳破,笑道:“说得这般厉害,也不知真假,还不赶快带上来瞧瞧。”
卫昶见他应允,连忙拍拍手掌。不多时一女子抱着琴徐徐走入殿中,足下似步步生花,身姿袅袅婷婷。
“是你?”
崟王眯着眼打量着此人,隐约觉得她的身形有些眼熟,却及不真切。忙站起身走近几步,方认出来人,遂笑道:“孤记得,你叫柳沐烟。”
“不想大王竟记得奴婢贱名,实令奴婢受宠若惊。”柳沐烟端庄地跪在地上,双手交叠伏于膝前,深深一拜。
她今日身着一袭素白轻纱笼罩罗儒,衬得身姿窈窕婀娜。红妆点花颜,在其清丽中多添几分娇艳,更叫人难以挪动视线分毫。
卫璃攸在旁看着,也不由为之惊艳。心道往日在栖云阁并未见得此女有这般艳丽,今日所见,只觉得柳沐烟气质神态无一不透着魅惑风情,与往昔判若两人。
美色当前,崟王有些迫不及待,忙令道:“快些奏来。”
这首《梅花引》意在歌咏白梅凌霜高洁之姿,此时与这殿中白衣佳人相映,可谓形意合一,清绝无双。
也不知是被琴音吸引,还是被这女子蛊惑,崟王神态痴迷,一曲奏毕,实未尽兴。心中搁之不下,于是道:“姑娘这一曲仙乐意犹未尽,恐怕要再听一曲,方能尽兴。”
却见柳沐烟俯身跪下,摇摇头道:“恕奴婢难以从命。”
崟王闻言不禁皱眉,心想这女子胆敢出言拒绝,事必有因,便问:“这是何故?你有甚么隐情,大可同孤道来,直言便是。”
“奴婢方才一曲,已用尽心力才艺,再奏一曲必将沦为俗音,恐怕难添新意。”柳沐烟扬起秋波,亦深亦浅地望向崟王:“若要更胜一筹,令闻者满意,还须有贵人相助。”
崟王挑了挑眉,问道:“你须要甚么,但说无妨。”
“奴婢曾听闻大王擅长音律,且见解深刻不输当世大师。不知可否有劳大王纡尊,与奴婢共奏一曲。”柳沐烟道:“此曲若能得大王相助,必能惊艳四座。”
崟王又往前迈了两步,走到柳沐烟身边踱着步子,却不应声,似在考虑什么。只见他面露难色,目视众臣:“孤是怕自己技艺不精,贻笑大方。"
众臣连忙应道:“能睹大王风采,是微臣荣幸。”
崟王却仍在犹豫,又问王妃:“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贾家失势后,崟王早不在乎王妃的眼色。此时发问,不过是逢场敷衍,哪里是真要询问王妃的意思。王妃颇有自知之明,亦点头笑道:“臣妾愿领略大王高曲。”
“如此说来,孤也不好推脱。”说罢便与柳沐烟相对而坐,又令人取来一把琴置于案前,问道:“孤素爱《广陵止息》,不知姑娘可否与孤共奏。”
“奴婢却之不恭。”柳沐烟笑着,又默默看了手中的琴一眼,站起身朝崟王道:“这把琴是世子寻城中巧匠所制,琴音较寻常木琴大为不同,更为清亮,大王可愿一试?”
世子心中暗赞这柳沐烟冰雪聪慧且颇为上道,不忘引出他的功劳,当下欣喜万分,连忙说道:“这把琴是洛殷城数名顶尖巧匠所制,在这世间可是再寻不到第二把。”
“原来这琴还颇有些来历,孤倒要瞧瞧有和不同。”崟王一听也起了兴致,忙与柳沐烟并肩坐下。
他将手按在弦上,正要拨弄,只听铿地一声,琴弦竟然自弦柱处猛地断开。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弦丝已缠蛇般绕上没有防备的脖颈。
崟王头戴金盔,身有软甲护体,浑身坚不可摧,唯有颈项咽喉处最为脆弱。
眼看崟王被弦丝死死勒住脖颈,未及侍卫们上前护驾,柳沐烟已快速绕至崟王身后,提膝重重踢向对方背脊,再将手中丝线猛地向后扯去。颈项边登时血喷如注,溅得女子原本白皙的玉面上满是血污。
求生心切,崟王一手去抠脖上弦丝,另一只手拔出腰间短剑向身后插去。剑身直直没入柳沐烟腹中,可她手中琴弦却无丝毫松动,反加大力道。
崟王双眼胀得通红如血,目眦欲裂。他的喉咙里挤出艰涩嘶哑的声音,问:“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杀孤?”
此时侍卫拔刀向柳沐烟斩去。转眼她肩背腰脊伤处无数,拽住琴弦的双手却丝毫不曾松懈。
鲜血自她口鼻中不断涌出,纤细的身子亦被血色染遍,似一片飘摇欲坠的红叶,正经风霜肆虐。
谁都知道她必死无疑。这时,柳沐烟的双唇却血沫残红中抿出一丝笑意,回答着另一个将死之人的疑问。
“你该死。”
就在这时,独孤羽飞身上前夺过侍卫佩刀,手起刀落干劲利落地将刺客双手斩去。
可仍晚了一步,崟王已倒在血泊中,脖子快被割去一半,后颈已露出骨头。众人上前相护,却发现大王已咽气归天。死前双目大瞪,似有千万怨恨难解,是死也不能瞑目。
反观行刺之人,还浑身是血的立于原地,目光直视着前方,唇边依然挂着一抹释然笑意。
几个侍卫不敢上前,往她身上刺了几下,却仍不见其倒下。直到独孤羽将她踹倒在地,见人一动不动,又探其鼻息,才确定人已死绝。
席间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魄尽失。因这场行刺来得太快,尚来不及反应,片刻功夫就见崟王身死倒地。
正当众人惶恐之时,独孤羽目光如炬看向卫昶,朝他大声喝道:“世子献此女谋害大王,其心可诛,还不快将逆贼拿下!”
遭此惊变,卫昶早被吓得满头冷汗,又见独孤羽以叛逆之名问罪于他,一时难以撇清自己与刺客的关系,惊慌间破口嚷道:“谁敢动我!”
要知崟王被刺,实在牵连重大。纵是世子嫌疑最重,众人当下却只能屏着呼吸,无人胆敢妄动。
独孤羽见旁人不作为,当即提起一把刀,只身走上前去。卫昶见他来势汹汹,连忙大喝:“廷卫军快来护我,有人欲构陷于我,想要造反!”
语罢,守在门外的廷卫果然推门入厅,将席间团团围住。
“父王将遭祸难,兄长便带人围困,到底是何居心!”卫琰双目赤红,眼泪充眶,指着卫昶斥责道:“这女刺客分明由兄长进献,兄长为何不做解释,还试图以武力扼人口舌,可是想杀了在场诸位灭口,好让自己即刻登上王位!”
“你莫要含血喷人,此女是我献上不假,可我哪里晓得她有行刺之心!”卫昶此时心如乱麻,亦悲亦愤,情急下有些口不择言:“父王已殁,你们这群乱臣贼子却想诬陷于我,好将我也除去!”
众属臣哪里敢担下这罪责,忙跪地求饶,直道“微臣不敢”。要知道周遭卫兵皆由卫昶所控,纵使种种迹象都指向行刺之事系世子所策,在当下境况,竟无人敢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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