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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在嫌你。”卫璃攸放下衣袖,露出一张笑脸。
“她呀,”她说话时,脸上的笑意不觉更浓了些:“不过是近日越来越爱管事了,都管到主子头上来了。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可莫要与她计较。”
叶珅哼了声道:“依我看,你这里的下人都被你给惯得不成样子了。不是心大得能塞下个磨盘,要么就是那种舌尖嘴利爱给人使脸色瞧的,没一个省心的。也就剩一个卧雪,还算仔细妥帖又懂规矩。”
卫璃攸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笑道:“早晓得你中意卧雪,我便将她许给你如何?”
“这哪里使得!”叶珅差点跳起脚来。她只是觉得卧雪性子柔顺,随口夸了一句,却没想过会被对方曲解出其他意思来,当下急得声音都在发抖:“你在说什么浑话,我是什么情况你还不清楚,这、这不是害了人家!”
卫璃攸见她急得面红耳赤,心中暗自发笑,故意拖长着声说道:“我是说将她许给你做婢女,你又想到哪里去了,何故如此惊慌?”嘴边还挂着揶揄的笑。
叶珅白了她一眼,道:“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算是晓得曲红绡是跟谁学的了。”
卫璃攸自有要事与叶珅商谈,闲聊了一阵,忽然将话锋一转:“你难得来一趟,总不会是专程上门来点评我这里的婢女吧?”
叶珅也收敛起笑意,顿了一顿说道:“自然是来探望你的。”
“你若不肯先说,就由我来开个头。”卫璃攸不再与她绕弯,正色说道:“话说阿羽被移交大理寺已过去好几天了,不如先说说你的那位裴大人,究竟查出了些什么没有?”
据说叶大人以叶珅染病休养为由,让大理寺停了叶珅的官职。尔后多亏裴谦亲自登门拜访,请叶珅帮他调查独孤羽一案。磨了许久,叶侍中才肯松口放人,让叶珅得以复职。
叶珅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迟迟不肯讲明。
卫璃攸见她态度犹豫,不免将事情往坏处去想:“难道眼下一点进展都没有?”
叶珅摸了摸鼻子,叹了一口气道:“并非毫无进展,只是近日遇到了些麻烦。”
叶珅心知自己若不将事情说清楚,恐怕卫璃攸不会善罢甘休,只得和盘托出:“裴大人已仔细审问过阿羽,阿羽只说那所谓的通敌密信绝非他与舅舅所为,定是他人伪造。可那信上字迹与舅舅平日所写一模一样,那落款处的印章也是舅舅贴身之物,又哪里找得出作假的痕迹。阿羽还说,当时中秋家宴之后,他随百里叡、贾肇两人一同先去了汉北,后再独自带着军需补给去到高夷。其间,贾肇还特地派了三个佐吏以支援之名随他一同去了高夷。”
卫璃攸问道:“或许这三个人有问题?”
“也不无可能。但这三个人毕竟是贾肇硬塞给阿羽的,他定会有所提防。据阿羽所言,一切要务文书从不会经这三人手中过。即便不巧给他们看见,也不过是匆匆过目。你说说看,哪里有人能匆匆看过几个字,就能模仿出十分相似?”
卫璃攸总觉得叶珅断言也非绝对,可实在找不出反驳的依据来,只得皱眉苦思。过了片刻,追问道:“你可打听到这三个人分别是什么人?”
叶珅道:“我已派人调查清楚了,随独孤羽一同去南境共一名武吏两名文吏,武吏曾是汉北军参将名为何广。文吏里头,一个是名为徐璥,之前不过是个卒史,之后经贾家提拔得了个阜县县尉的差事,要知道阜县主供前线军粮,是块要地。这徐璥此次作为参军随行,按说最是可疑。”
卫璃攸见她说到一半忽然停住,问道:“还有一个人怎么不说了?”
“那个人不说也罢。”叶珅笑了笑,却还是继续将话说完:“据说是贾家府上的食客,名叫方墨。此人从未有过一官半职,也未曾从军,听说是贾肇在今年四友会上结识的。贾肇欣赏他的才华,便揽为食客居于贾府。这回给的官阶也是三人中最小的,想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卫璃攸起初只觉得‘方墨’这名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究竟是何人。直到听叶珅提及‘四友会’一事,才恍然醒悟过来,忙说道:“此人我是见过的!”
叶珅亦有些吃惊:“你怎会认识此人?”
“你方才问,是否有人能够只凭片刻目视便能将他人的字迹模仿出十分相似,我刚刚虽说不上谁能有此本领,却又隐隐觉得此事并非全无可能。现下经你提醒,才又想起一件事来。”卫璃攸便将那日在四友会上与那方墨的纠纷详尽地说与叶珅听。
叶珅听完,不禁面露惊色:“那方墨竟能将你作画笔法模仿得一模一样,还能运用自如,实非常人。”卫璃攸道:“此人既是贾肇故意安插在阿羽身边,想来你沿着这个人往下查,兴许能找到什么重要的证据。”
叶珅点头应道:“这些事我会转达给裴大人,后面的事情就放心交给我,三公子也会派人暗中帮衬我,你安心休养便是。”这时提及卫琰,又不免多添上两句:”三公子有他的苦衷,并非不顾独孤家死活,你可千万不要怪他...”
卫璃攸垂下眼,扯动唇角笑了笑:“我明白三哥的难处,又怎会去怪他。”
叶珅心里松了口气,又连忙把话题扯开,道:“不过这次若非你豁出性命为阿羽求情,我们也不会有机会重查此案。也好在大王仁慈,仍是顾念父女之情,不忍心见你受罪。”
岂料刚说完,却引得卫璃攸蓦地发起笑来,仿佛是听见什么荒谬可笑的事。
“你笑什么?”叶珅问。
卫璃攸笑道:“只是没想到阿珅你如今还能怀有这样的想法,实在难得的很。”
叶珅仍有些摸不着头脑,困惑地望向她。
卫璃攸道:“父王若当真念及情谊,又怎会轻信旁人挑唆,草草定了阿羽死罪。”她唇边带着嘲讽的笑意,眼睛里却透着冰凉:“你可晓得江大人联合其他几位大人给父王的密函里头究竟写了什么?”
“难道不是为独孤羽求情?”
“为阿羽求情只是其一。”
卫璃攸扯了扯肩上的披风,裹紧身体:“提醒父王如何巩固王权、制衡势力才是重中之重。父王虽不比从前,倒也不至于昏聩到想不通其中的利害关系。如今贾家在洛殷一手遮天,百里家把持兵权已久,父王怎会不忌惮,只是苦于自己无能罢了。眼下阿羽蒙冤,未尝不是一个契机。若真能洗清阿羽的冤屈,这幕后操刀嫁祸于人的奸贼定是逃不过罪罚。借此机会,就算无法除去狼虎,但至少能伤及爪牙,于王权而言又有什么坏处呢?”
叶珅也渐渐明白过来,一只手不由抓紧了另一只手肘。
卫璃攸边说着,将膝盖缩在自己怀里,像只蝉蛹一般将自己蜷缩包裹起来。忽然间又凄凉地笑了起来:“父王此番改变主意,不过是权衡之后做出了最有利的选择。而我只是配合着卖命演了出戏,为他的选择创造一个合适的理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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