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玉意冷冷注视着淳安郡王,蔺承佑眼圈一红,咬牙笑道:“用不着 !滕娘子被你害得那么惨,纵算你肯捐献寿元,她未必肯要!”
淳安郡王惨然点头:“好好好。 你自小行事坦荡,报恩时亦是光明磊落,皇叔不如你,皇叔这一生.....到底是走偏了。”
说话时突然暗自发力,蔺承佑似是早料到有此一变,不顾自身伤口,迅疾向前扣住淳安郡王的手腕,可终究晚了一步,淳安郡王嘴角溢出一抹鲜血,仰天往后倒去。
蔺承佑面色大变,收剑上前一托,到底迟了一步。
转瞬间,淳安郡王已是面如金纸,蔺承佑屈膝半跪在淳安郡王身边,咬了咬牙:“皇叔......”
淳安郡王呛了口血,含糊笑道:“我这一 生,最渴盼的是亲情,可惜命运弄人,越想得到什么,就越是得不到,今晚听你这句’皇叔‘ , 我方知我从前错得狠了。”
话未说完,他的表情倏地定格了,面庞那样俊美沉静,看上去与平日的淳安郡王无异,只是嘴角含着一抹讥讽的笑意,不知是在嘲讽自己,抑或是在质问上苍。
蔺承佑闭了闭目。
滕玉意说不出的心疼,上前欲挨靠着蔺承佑,却听有人在背后喊道: ”阿玉! 阿玉!”
滕玉意惊讶回首,这分明是蔺承佑的声音,但蔺承佑明明在自己身边。
“阿玉,阿玉。“对方似乎忧心如焚,声音越来越急促。
滕玉意焦急逡巡,奈何寻不到那声音的来源,不知不觉游走到殿前的一株柳树下,只见前方有处异常明亮的所在,刚要迈步,不知何处抛来一根红绳系住了她,红绳那头有股大力,一下子将她拽向明亮处。
***
蔺承佑从兴庆宫回来时已是傍晚,一路疾驰,异常沉默。
宽奴等人骑马紧随其后,个个大气不敢出。骑到半途时,蔺承佑似是觉得胸口发闷,猛地勒缰控绳,停在路边喘气。
宽奴心中忧虑,忙也跟着停下:“世子? ”望见蔺承佑的表情,话头全堵在了喉咙里,不知不觉间,世子已满脸是泪。
宽奴默然退到一边。
蔺承佑并不搭腔,面无表情拉拽缰绳,继续策马疾行。
宽奴不禁在心里重重叹气。
晌午时分,淳安郡王在兴庆宫自缢了,为避免被人发现或拦阻,特地先用指血在门口画了个粗糙的阵法,等到禁卫们发现不对劲时,郡王已闭气多时了。
走得那样决绝,甚至未留下只言片语。
消息传出,朝野内外那些对圣人和成王不满的声音,立时消散了。
还记得那晚世子不顾眼盲去兴庆宫探视淳安郡王,该问的该说的,想必那晚世子在兴庆宫就已说尽。
事发至今,郡王不曾忏悔过自己的罪过,以世子的心性,即便不为严司直之死,便是为着那晚娘子因为郡王的布局死过一回,也会深恨自己这位叔父。
但郡王这一死,世子依然难过到了极点。
正想着,前方的蔺承佑突然勒缰下马,宽奴一愣,才发现已经到了王府门前。
蔺承佑上了台阶,跨入府中,径直朝东跨院而去。
他心里又痛又苦,只想尽快地见到自己的妻子,不必说话,哪怕只捏捏她厚嫩的耳垂也觉得慰藉。
“娘子还在午睡么?”蔺承佑边走边问府里的下人,迎面却看到几个嬷嬷匆匆忙忙赶来。
“世子,娘子看着似平有些不好。”
蔺承佑神色遽变:“什么不好? 胡说什么?”
老嬷嬷们急声说:“世子回去看看就知道了,世子刚走娘子就开始午睡,一睡就是两个时辰, 春绒他们只当娘子累坏了,也没敢去打搅,怎知都天黑了娘子仍未有醒转的迹象,几个婢子不得已入内唤了唤,竟是死活唤不醒,非但如此,娘子还浑身哆嗦,不停地说胡话,碰巧王爷和王妃仍在宫里未回,老奴正要给世子送信呢。”
话未说完,眼前哪还有蔺承佑的人影。
蔺承佑急匆匆到了东跨院,听到主屋里乱糟糟的满是话声,心里愈发油煎火燎,开始沿着回廊快速奔跑。
到了房内,一屋子都是婢女。”都滚出去!”近前掀帘,果见妻子躺在床内,也不知梦见了什么,白皙的额头上密密麻麻满是汗珠。
“阿玉。”蔺承佑焦灼地俯身摸了摸妻子的额头,非但不烫,反而冰凉至极,凝神察看四周,并无邪祟作乱的迹象。
他胸口急跳,莫不是魇住了?
“快去尚药局请奉御!”随后又低唤,“阿玉, 阿玉。”
滕玉意颤栗着说呓语,蔺承佑贴上去仔细听,就听到妻子含糊说道: ”蔺承佑, 他才是凶手,他才是......”
蔺承佑脑中闪过一道白光,忙掀开衾被察看妻子的脚踝,岂料妻子的脚踝上并未绑着双生双伴结,接着又依次搜检旁处,这才在妻子的右手小指上发现了那根红绳,妻子绝不会无故系上这根红绳,莫不是红绳感知到妻子前世的孽障自己缠上去的,难怪绳子的颜色比平日看着更加鲜焕。
这时滕玉意又尖叫一声,蔺承佑额上爆出冷汗,忙将妻子抱着搂入怀中,不断拍抚她: ”阿玉,别怕,我在这儿。”
等到滕玉意安稳些,蔺承佑连忙取出红绳,依着洛阳紫极官录玉真人所教的心法,满头大汗颂了一遍咒, 又将另一头迅速系在自己的指尖,压着焦乱的心绪勉强闭眼感受,过了好一会,自觉没什么不同,正要睁眼,忽觉身后有人拉了自己一把。
蔺承佑回肘向后一撞,怎知撞了个空,不等他再出招,耳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
他惊讶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竟到了一座花园里,园中池榭玲珑,布局颇为眼熟,定睛一看,竟是玉真女冠观。
正暗觉诧异,身旁传来熟悉的说笑声,蔺承佑循声转头,就看到一个少年背着金弓从花园里穿过。
少年笑语如珠,俊逸绝伦。
“这不是我吗?”蔺承佑纳罕。
就听后头有女孩儿窃窃私语:“瞧, 那就是成王世子。”
蔺承佑往后看去,就看到花树下坐满了衣饰华贵的仕女。', '。')